“如何？”陆明宗从房间暗处走了出来。
“依我看，那行刺萧达定之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耶律延。”那婢女一边摘下头上的饰品一边开口，出来的竟是纯粹的男声，“他一见到我的模样便停了手，我说起逃婚时，他是一脸的感慨。最后他说有父母却不爱子女时，那眼神……”
吴铭说着说着，突然发觉陆大人没了声音，一抬眼，却见后者正注视着自己，眼神却有些……飘忽？吴铭有点奇怪——自己有哪里不对么？
低头看看，身上还是一身女儿装，再想想自己的脸，吴铭突然明白了缘由。
“大人~”吴铭故意换回了女声，他妩媚地走了两步，娇滴滴地问，“大人觉得奴家美么？”
陆明宗瞬间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似乎是看着吴铭的女装走神了。他咳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来：“你把你脸上的浓妆擦去，或许还能看着顺眼些。”
吴铭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您还别不信，刚刚耶律延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脉脉含情，我跟您说，明天下人过去伺候时，他一定会问那个婢女怎么没来……”
吴铭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换回了原来的衣服。陆明宗看着他重新穿上淡绿色外衫，变回平日模样，不知怎的，几句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吴铭长高了——这是陆大人的第一感受。时光如白驹过隙，短短几月间，这小子的个子抽条拔节似的长高了不少。如果说年初跪在自己面前求着进入提刑司的他给人的感觉还像是个半大的少年的话，那么，眼前的吴铭已经完完全全是清爽儿郎的模样了。也得亏他假扮的是个有契丹血统的女子，否则中原女子中大概还真的少见这么高挑的身材。然而，他刚刚扮成女子的模样竟意外地也丝毫不违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完完全全地女儿模样。刚刚他说什么来着，耶律延也被他迷住？
也？自己为什么会用“也”这个字？
思绪飘散时，吴铭已经彻底卸掉了伪装，他边将衣衫上最后几颗扣子扣好，边走过来：“……所以我猜得没错，耶律延应该是早就对萧达定的这个女儿情根深种了，说不定两个人已经私许终身了也有可能。然而萧达定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把女儿嫁给了皇帝，生生拆散了他们。所以耶律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掉萧达定，为自己和心上人报仇。”
“嗯，”陆明宗收回思绪，认同地点了点头，“应该如此。”
这番做戏的前情还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话说今日早些时候，陆明宗在和吴铭商讨案情时无意中提到了耶律延。当时两人便敏锐地发觉，此人是四方馆住客中唯一一个昨日并未在四方馆居住的人。据四方馆下人回忆，昨晚耶律延是在二更左右离开四方馆的，之后他一夜未归，直到今日巳时过半才回到馆中。如果说肖奉昨夜见到的那个身影是凶手故布的疑阵的话，那么耶律延大概是唯一一个可以借此洗清嫌疑之人。而刘庆那边也很快查出了“夜遇”巧合后的蹊跷，因为据肖奉说，他前日刚刚得了副治疗自己身上顽疾的汤药。而喝了这汤药后，他整晚都觉得口渴难耐，睡前喝了不少的水，所以半夜起夜也就不足为奇了。明确了这两点，陆明宗和吴铭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这个耶律延的身上。只是，这人究竟与萧达定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非要杀之而后快呢？
“话说大人，你懂契丹语吗？”突然，吴铭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会得不多，只是跟着大人和董礼，学过一两句话。”陆明宗据实回答，“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欧很’是什么意思？”
“欧很？”陆明宗模仿着吴铭的发音，“好像是‘女儿’的意思。”
“女儿？”吴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大人，那萧达定可有女儿？”
“这……我着实不知。不过看他的年纪，应该早已有子嗣了。”
“……不对，他一定有女儿。”吴铭思绪渐渐清明，他急切地看向陆明宗：“契丹的皇帝是姓耶律对吧？可是那萧达定姓萧，但却是‘皇亲国戚’，你说一个外姓人怎么可能成为‘皇亲国戚’？！”
“契丹只有两个姓氏：耶律和萧姓，因为同姓不婚，所以契丹皇族耶律氏娶的都是萧氏的女儿。那萧达定若有女儿的话，嫁与皇族倒确实有可能。”陆明宗点头，“你是怀疑耶律延与萧达定之间的矛盾与萧达定的女儿有关？”
“今天跟四方馆的人问话时，一个婢女告诉我，说前日曾经见到萧达定对耶律延发脾气。一开始耶律延似乎还算忍耐，可是后来萧达定说了那什么‘欧很’之后，耶律延突然就露出了凶光。那婢女被耶律延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不小心摔了个茶碗。耶律延大概是注意到了有外人，反正没再说什么。而萧达定也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了。不过那婢女说萧达定走后，耶律延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用那婢女的话说耶律延当时的眼神很吓人。之后耶律延便把自己闷在房中，整整一日没有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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