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能开口说话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端妃去哪儿了。
皇后坐在他的床边，笑的温良大方，将证词与那狐媚子画的押一并呈给他看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已经……埋了？”
“并未葬在皇陵里，毕竟是罪人。”皇后抬起两弯细眉，轻声细语道：“待您身体康健之后，可以考虑下选秀的事情了。”
朱厚熜靠着床柱子缓了一会儿，略有些吃力的换了衣服，简单的用了些薄粥。
他一方面诧异着竟真的有一群蠢货会在后宫里行刺，一面心里却还记挂着先前不知是谁递进来的折子。
是谁这一点目前还不算重要。重要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折腾一下。
一帮忠臣老臣都在朝上胆战心惊的等着呢，谁想到皇帝身子好了以后也半天不出来，倒是有个公公摇摇晃晃地从侧殿里冒了出来，一甩拂尘尖声尖气的道皇上已经走了。
……走，了？
去哪里了？
西宫门直接大开，一列堆积着数种珍玩和心头爱的马车成串的出了宫。
朱厚熜坐在车厢里瞥了眼往来熙熙的人群，漠不作声的把帘子又合上了。
朕，受了很大的刺激。
居然有刁民敢来谋害朕！
所以，从今以后——朕都不上班了！
谁再去紫禁城里上班谁就是孙子！
胖太监被一群臣子们围着，七嘴八舌的问话混着唾沫星子一齐往他脸上喷，还没等大家听个明白，庭外一个男人朗声道：“都请回吧，皇上移居西苑了。”
来者是那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这秀面英眉的男子虽看着才二十来岁，但身份却极为特殊。
他是朱厚熜的发小，两个人当年一起在泥巴地里打过滚的。
“移居？”首辅夏言露出怔怔的神色，不可思议道：“皇上以后都不在宫城里住了？”
“不错，以后政务亦将在北海旁的西苑处理，”陆炳看了眼这帮文绉绉的大臣，笑的耐人寻味：“所以上朝……恐怕也不必了。”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若是往前推几代，礼制之争那可以够言官们打一辈子的口水仗，争不过去还能纠集一群大臣去某个庭门前一跪，各自鬼哭狼嚎一番，不怕那皇帝不妥协。
偏偏到了朱厚熜这里，人家天生一付流氓脾气——谁烦我我就揍谁。
当年这皇帝才十五岁的时候，一群老狐狸想把他当柿子捏，刚迎进宫里就逼着他认新的爹，美其名曰是皇室礼制。
于是一帮穷折腾的文官统统被当庭揍了顿屁股，揍到没力气哔哔为止。
但是……皇上要真的这么干，那真的是大明药丸啊。
谁听说过皇帝一挥手就决定把不上朝不回宫的？
耿直如夏言都不敢过去劝。
万一被当街扒了裤子打屁股，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搁哟。
朱厚熜这边倒是没有考虑那帮老学究们的心情，他瞅了一眼这个位于京西的宫殿，以及太监们特地打扫出来的几个偏殿，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
“去，发个诏书，把那个南京的王知庚找过来。”他拿起供奉着的天君招牌，慢悠悠道：“朕要和他聊聊。”
“回皇上的话，”小太监毕恭毕敬道：“王大人已经在客栈里等了四日了，还带了个……道姑。”
道姑？
这是要陪朕双修吗？王大人倒也挺识趣啊。
朱厚熜长眉一挑，压低了声音：“你是说，他早就来这儿了？”
“还愣着干什么，宣他觐见。”
王知庚不清楚内朝的那摊子事，得到通报时还诧异了一会儿。
怎么会要他们去京西？
他犹豫不定时会习惯看晏晚一眼，见她脸上无波无澜，便会镇定许多。
官车在驰道上跑的飞快，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嘹亮悦耳，听的小姑娘忍不住往窗外瞥了一眼。
由于西苑规格比紫禁城小很多，所以不需要层层通报以后进去，待和锦衣卫头头核实一声便可以直接去见皇上了。
“你看……这里格局如何？”王知庚打量着附近的布置偏殿，下意识的问道：“是不是很有讲究？”
晏晚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是道士，又不是风水先生。”
王大人略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一声，摸了摸胡子，不再多语。
朱厚熜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眼见着小太监通报了一声，那王大人领了个小道姑进来。
见着晏晚的第一面，他便心里畅快了许多。
豁，这个类型的，朕喜欢。
看上去虽然冷冷清清，眉眼里敛着一抹温柔，还有这身略有些奇异的道袍……
“平身，”他虚晃了下手，懒声道：“赐坐。”
王大人也好久没见着这暴脾气女婿了，跟个小媳妇似的坐在一边，连眼睛都不敢抬。
“先前你递的折子，朕看见了。”朱厚熜把茶盏放下，说话时却依旧盯着那小道姑：“怎么时间会差那么多？”
王知庚小心翼翼地起身一拜，只觉得自己连心跳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回皇上的话……此兆并非臣卦算出来的，而是微臣身后的那位女冠。”
朱厚熜愣了一下。
他还以为这货是要给自己送个娇妃去去火，怎么还真的找了个道士过来？
小姑娘昨儿就跟王大人对了口供，此刻也顺势起身，照着王大人那套行了个礼。
“你，抬起头来。”朱厚熜坐在主位上，声音古怪道：“胆子倒也挺大……算出来了还敢递到朕眼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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