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砚这么一说，晚桃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牢里条件不好，叶家几个人本就娇生惯养的，这在牢房里小半年日子过的已然是苦不堪言，再受刑流放，还不得没了性命。如今是有人特地守着，但总不可能把人力物力一直这么耗费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此事若是定了性，守卫和重视必然要比如今小上许多，即便叶家三人没有因为受不了苦一命呜呼，若有人想动手脚让他们“病逝”也要比现在容易得多。说白了，叶家三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留着他们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以作后算的人证罢了。倘若他们还是林家的下人，倒是好办许多，放在一个庄子里严加看管就是了，偏偏又是平民。
叶家如今就普通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却又可惜。
晚桃一时也头疼起来，其实林如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她来做这个出面限制住叶家的人。虽然晚桃心中对叶家人极为厌烦，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和叶家依旧是上了契的干亲。若是置之不理，以时下的风气，她必然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此事林如海和贾敏没有牵连怀疑到她已是极为难得了，到底当年也受了叶嬷嬷不小的恩惠。不论是回报叶嬷嬷当年之恩还是替主分忧，晚桃终究得把这事揽下来，好在她娘家嫂子侄儿如今搬去了回春堂，倒是能少些事。
晚桃跟着寒砚进了林如海的外书房。刚进房内，便见堂下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押着一个跪着的人。这人瘦的不行，身上套着的粗布衣服空荡荡的，半垂着头，面上黯黄，眼中有几分呆滞。晚桃瞥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也没如何理会，只向前朝林如海行礼。
还没等林如海说话，那跪着的人却是猛抬了头朝晚桃扑来，只他身体单薄，还未如何便被制住了。那人见挣扎不开，声音嘶哑着冲着晚桃骂道，“我都成这副模样了，你哪里配活的这样滋润！你个白眼狼，没我们家你早就是千人骑万人压的臭货了！”
晚桃被骂的一惊，一时险些没跪稳，转头去看他，那人见她转过脸来，愈发什么脏的臭的都骂了出来。寒砚见林如海脸色越发难看，忙从边柜上摸出一条寻日里除尘的抹布掐着他的脸塞了进去。那人本就身体单薄，方才骂的脸红脖子粗，正在激动中一下子被塞了抹布，登时双眼向上一翻晕了过去。
晚桃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吓呆住了。待得林如海连说了两次让她起来后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站起了身。
林如海见那人的模样，皱眉道，“亏得还是读了几日书的，居然如此满口污言秽语。”
晚桃听到林如海的话愣了愣，时下哪个读书人能这般说话呢，便是府里稍微体面的小厮也没得这样的。晚桃仔细看了看那人的眉眼，越发觉得熟悉起来，迟疑了片刻才不确定得道，“这不会是叶锋吧？”
寒砚瞥了一眼林如海的脸色，对晚桃道，“就是他。”
晚桃顿时一呆，到底没忍住，惊道，“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
叶锋是叶家独子，脑子也灵光，自幼家中十分爱护，叶嬷嬷当年也正是因着他才向林老夫人求请免了奴籍。这些年叶家的收入十有六七是花在他读书和花用上。叶大家的本就十分宠爱孩子，叶锋往年虽谈不上肥胖，也比着一般人体格发福许多，如今却是瘦的认不出了。再有这满口喷粪的作态也是让晚桃十分意外。叶大家的当年也是叶嬷嬷仔细挑选的小家碧玉，往日里即便是埋汰晚桃，也不会说什么脏话。叶锋又是读书人，自有一份傲气在，晚桃往常所见虽觉得这个干侄儿不拿正眼瞧人，倒也没觉得说话有什么不得体之处。
寒砚在一旁看晚桃一时惊住了，连忙对她道，“牢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晚桃闻言这才定了定神，也不再看叶铎，只对林如海道，“有什么要晚桃做的，还请老爷吩咐。”
林如海却没接话，只道，“先把他弄醒。”
那押着叶锋的几个小厮连忙应了一声，在叶锋身上狠劲儿一掐，生生把人疼醒了。
见他醒了，林如海道，“不提旁的腌臜事，你们一家少不得一个私闯官宅的罪名。科举是不用想了，按律还得刺字流放。叶嬷嬷当年好歹为老夫人费心尽力过，我也留你一命。只是你要想清楚，这事办砸了，有没有别人想要你们活。”
林如海见叶锋眼睛转了转，示意寒砚把抹布取下来，又道，“你是要一家子刺字流放不知道会不会病死还是什么意外死，还是想能好好的活？”
叶锋哑着嗓子，道，“林老爷直说便是，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好好的活？”
林如海道，“我看过你家的产业，两座宅子，一个田庄。账上没多少东西。我可以让你们继续回去住你们的房子，收你们的租。只有一点，你们得和我府上签身契，定期让晚桃检查你们家的账本。”
叶锋咬牙道，“林老爷，我们是良民。”
寒砚冷哼道，“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要明白，如果你们是我们府上的下人，老爷有处置你们的权利。假如不是，你们也并不是良民，而是罪犯，你们就只能被刺字流放，又不是非要留着你们不可。老爷不会让你们在府上做活。当然，也不会给你们月例。如今不用读书送礼，叶嬷嬷和叶大留下来的东西足够你们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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