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说:“当然,约期过后,你还是欧阳明日。”
昏暗的烛光在明日苍白的脸上跳跃。这个房间挂着厚重的帘子,隔断外面初夏的艳阳。
“看好了吗?”袁崇焕笑了笑,正想再说话,看到明日随手一扔,文书被丢到烛台上燃烧了起来。
“你要记仔细!我费了多大功夫才完成这一分资料!洪承畴是确有其人的,参加过科考,二甲进士出身,只是羸弱早夭,你断不能出错,一旦叫人抓住把柄,可是欺君大罪!”
明日只看他一眼。
“记住就好,呵呵,”袁崇焕压下不悦,悻悻地笑,“过些天你得进京,那儿……有一所宅子,是位故人交托给我的,你去住下便知。我要你想办法进入兵部供职,凭借你的才能,你很快就能掌握兵部。西北乱匪,东南倭寇,辽东满清,大明不得安生!兵部都是一群废物!”
明日静静凝望那堆火焰,“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是这一个月来,明日开口跟他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
袁崇焕心情明亮了一些,回答道:“铲除阉党。”
明日的左手还缠着纱布,右手还是天机金线,“我不走。我不离开宁远。”
“……不要任性,……这对你没有好处。”
明日的眉眼笼罩着暗夜的凄魅。
袁崇焕一惊,居然又想起李建成那双眼睛!
袁崇焕迅速抹去乱想,冷声说:“不要怪我逼你!可咱们即然有了约定,就得守约!”见明日神色清冷,袁崇焕缓和一下口气,“……再说了,阉党不除,像我这种不擅谄媚的人,迟早要栽到他们手上,到时我被下到召狱死得不明不白不要紧,你接下来……可怎么办呀?”
袁崇焕半是威胁半是劝诱,“……你应该听得出来,我没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明日侧过头来,又他看一眼,袁崇焕便停下不再说。
明日很安静,但袁崇焕浑身都绷紧了,明日的身上带着冷冽的杀气。
……沉默。
“阉党乱政,权倾朝野,羽翼众多,你务必要小心行事。”袁崇焕走到明日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能做到吗?”
“……,……能。”
袁崇焕松了口气,呼吸一下,又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没有。”
袁崇焕沉吟着分析说:“魏忠贤一党已经完全撑控司礼监,内阁,六部九卿,翰林,都察院,三法司。所以无论动武还是动文,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途迳扳得倒他。魏忠贤手下的爪牙遍布朝野,东厂和锦衣卫环绕左右。这里面,你最须要小心提防两个人,一个是监察御史杨所修,一个是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崔呈秀,此二人才能极佳,手段极狠。”
停了下,见明日不响,袁崇焕便软下声调,
“如今我已统领辽东,我手上的辽东铁骑都是你的策应,你尽可放心大胆行事。权宦若果真胆敢触犯你,你只须一句话,大不了本督师亲率辽东铁骑进京,清君侧!”
明日不置可否。
临出门的时候,袁崇焕说:“我听说你经常跑去‘觉华寺’?”
明日的目光深敛。
袁崇焕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以后不要去了。我不希望你被认出来。”
盛京那边传来消息,皇太极得到众亲王和阿敏,莽古尔泰等几位贝勒的拥戴,继任汗位。皇太极遣使带来亲笔书信,表示愿与大明修好。
袁崇焕便遣使道贺,表示愿与大清友好互邻。
皇太极又为□□哈赤举行了庄重的大葬,袁崇焕便又遣使致哀,皇太极又遣使道谢。一时间,大清与大明亲亲切切,好像月前的恶战是幻觉。
多尔衮重病,至今卧床不起,他虽然性命无碍,但无力支撑局面跟皇太极抗衡。他的母亲却在满清诸王贝勒的强求下,活活为□□哈赤殉了葬。十七岁的孩,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袁崇焕有意把多尔衮的消息透露给明日。
明日想起建成曾要助多尔衮登上汗位,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终究因为迟了那一天。如果□□哈赤晚一天死,多尔衮就不会失去依靠,不会被兄长追杀,后来的一切或许就不一样了……可□□哈赤竟是死在建成手上……环环相扣。
开始觉得一千年不过意味着一场不彻底的死亡。
明日眸光清淡,指尖拂过,香案上的灰烬断成好几截。
“……,……建成,……这一天又快过去了呢……,虽然还有很多个一天,……可是总会被我们等到的吧…………那么牵念,也听不到你的消息…………”
……明日策马飞奔。路上他看见两旁飞逝的孤坟。明日突然跳下马背。
“先室王氏夫人之灵”
“显考讳李隆大人之灵”
“先夫陈志君之灵”
……
请你们帮我寻找一个叫李建成的好吗?他死一千年了,是冬天死的,不过是一个月前才不见的。
等了许久,没有回答。
告诉他,我在等他。我叫欧阳明日,可是我的名字被改了,改成洪承畴。
依然得不到回答。
李建成总是披着红色的纱巾。
明日纵身跃上马背,又加了一句。
请你们告诉他,欧阳明日在等李建成。
……
“觉华寺”山门的梅树依然向天空擎着枝芽,姿态虔诚,只是凋零。
然后他又一次走进“觉华寺”那个阴冷幽暗的偏殿。整个殿堂空无一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