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照在湖面。荡漾的水纹里倒映着淡淡的身影,摇摇晃晃。建成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玉石,画舫温柔而宁静。
夜色下的洪府,彩灯闪烁,喜气洋洋。
建成立在画舫的飞檐之上,身后明月高悬。俯视美婢俏仆往来穿梭,佳肴美酒,一样儿一样儿送进小亭,听着里面欢声笑语,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
秋风微寒,吹动薄衣裳。
明日的笑声细细传入耳中,伴随着孩子们的呼唤,爷爷。
正在悠闲欣赏月色的建成静了一静,举袖掩唇,低低地笑。曾经,建成和明日都以为儿孙满堂是梦想,如今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儿孙满堂。
席上,明日居中,成明紧挨在他身边,斟酒布菜,座中还有一美妇人,是洪成明的妻子,娴静温雅,时不时为丈夫斟酒,照顾次子洪佑琴吃饭,长子洪佑仪,二十出头的模样,已然成婚,其妻坐在下首,此外,席上还有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大名鼎鼎的洪府大总管,袁溪。
成明看着明日慢慢地说:“父亲可是在担心那位?他不肯跟我们派去接他的人回来,这……”
“没有,我只是看不大懂你们在说什么话,并不担心他。”
“哦……,可是他不肯来,是不是,动怒了?佑琴今天实在太过放肆,竟把这位‘先帝’爷拿去当赌资,还把他输给人家了。”
“明儿,这件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他没事,以他的轻功,如果他不愿意,你的人是请不动他的,因此你也无需再找,待到他想来时,自然会来。”
成明笑笑,抬手斟酒,转过话题,“父亲,你们不是随商队的船出海了吗?”一时低下头,忘记看着明日说话,就听见明日问:“你在说话吗?”
这些年,明日与成明有信笺往来,所以成明是知道的,当年多尔衮陵园的一场爆炸震裂了明日的耳膜,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成明就看着他,又慢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才回来的,在南京的府里住了两天,听那里的管家说你身上不好,就来看看你,”忽然问,“常阿岱他们来惹事了吗?”
成明一怔,“没有。”
“有的。只是那些话太难听了,你不想让我听到,对吗?”
“父亲……,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我从前年轻无知,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还有,我那位姓袁的父亲,也对不起你,……这后半生,我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了,无非就是经营好家业,所以有些担子,还是我来扛罢,您就别管了。”
“怎么?看你这样说,莫非还出什么事了?”
“咱们家,怎么说呢,一句话,登高必跌重,”成明抬眼,看着明日的神色,“之前有一次,咱们在苏州的宅子险些被常阿岱的小舅子强占了,……,不过有惊无险,谁也想不到,那件事情竟然惊动了皇上,圣意严斥了常阿岱,从那以后,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找我们的事儿了,只是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安亲王的看法是,皇上大约还念着您和先帝的师徒情份,所以对我们格外特殊一些。”
“皇上?”明日搁下筷子。
“父亲和……呃,和那位,在外云游,也许并不知道,今上文治武功,手腕非同一般,就连平西王吴三桂那样厉害的人物,居然也栽在这位皇帝手上了,家破人亡啊,……咳咳~所以,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咱们也得处处小心才是。”又抬眼看看,发现明日微皱着眉,并没有在看自己。也许是说太快了,他看不懂,也许是吴三桂这个名字。他没有回应自己的话。
成明放慢语速:“毕竟,这世上,富不过三代的故事太多,前朝沈,万,三,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
吴三桂的倒台让不少前明降臣重新惊惶,撇开三边总督洪承畴的身份不说,就连成明自己也是前明的副总兵,另外还有一节,今天洪佑琴到底开罪了“先帝”,这件事就算他和明日不计效,但当今皇上呢?那可不是个善岔。事关佑琴的前程,甚至是生死,成明没有办法不放在心上。
成明有些想通过明日,在建成跟前说话,再让建成到皇上跟前说话的意思。
他想得有些简单了。明日拿起丝绢,掩唇轻试,“算起来,今上好像也近而立之年了?”
“啊?……”成明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好像是吧,今年圣驾去天坛祈福的时候,我还远远儿地见着了呢,说真的,您比他还年轻呢。”
“是么,那建成就更比他年轻了。”
成明一怔,“建成?”压低声音,“那位主儿,名讳不是福临吗?……他也和您一样不老?”
明日侧过头,也压低声:“想必是因为那位主儿驾崩的时候年仅二十四岁,于是他也就永远那幅样子了,不过,关于他的名讳,切不可提起,你也随我喊他‘建成’即可。此处京师重地,皇权至上,他的身份不宜张扬。明儿,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可以改变的,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避免登高跌重,你来,我说与你听。”
成明欠身过去,明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会儿,才道:“只是这些话,还要你当面和建成说,毕竟这些家业都是他置下的,如果由我和他说,也可以,但就怕他不喜欢我护着你们,反而留下什么心结,他那个脾气一上来,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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