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音十分不喜欢这个心思机巧的女子，他只是沉沉地看着乔汝宁，知道他点头默许，才抬腿而去。
“你这个药，还没有治根本，如果真的想要大好，必须以我这一罐药粉为主。”
“可是伤口已经愈合，手使用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碍，难道还要将这些粘乎乎的药粉糊在手上吗？”
“这个不是用在外面的，是吃到肚子里的。”
乔汝宁说完，又将药箱盖上，薛玉言何等的聪明，看到乔汝宁这般，想到之前乔汝宁告诉他，凡事要多加小心，他缓慢地走到了乔汝宁的面前，问道，“有什么不妥之处？乔大夫直说吧。”
“你的体内有潜伏多年的毒素，这种毒素外表看起来毫无反应，可一旦遇到外伤，会有久治不愈的症状。”
乔汝宁停顿了片刻，又接着往下说，“我无意探及你的隐私，只是中医的望闻问切，要将五脏六腑都结合起来诊断。”
薛玉言像是在躲闪着什么，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乔汝宁知道，这是他思考的方式，薛玉言并没有在两人中间留下太久的沉默时间，他激动地攥着乔汝宁的手，说，“大夫可一定要救我的性命。”
“这种毒要治也不难，重要的还在于养，你体内湿气很重，切不可住在低处，这是有幸得了皇上的宠爱，还是要搬离这个地方才好啊。”
薛玉言疑惑地问道，“那么乔大夫拿出来的这瓶药，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每日沾取一小汤匙，加水凝结，再压在舌头上，不直接吞下，任由他自己发散。”
“竟有这么奇怪的吃法？”
“这种药的药性猛烈，如果直接将水吞服，在五脏六腑之中化开，就会四处窜行，毫无章法，若是受到病人本身的抵触，气血相逆，最终会七窍流血而死。”
乔汝宁不慌不忙地说着，薛玉言认真的看着他，倒觉得他将医法学的精准，什么事情都细致入微。
“既然有这么奇巧的吃法，那么想必这药也非常金贵了吧，我是一个歌姬，每月也只从内务府领极少的银子，怕是支付不起。”
乔汝宁微笑了，救死扶伤是他的本职，师傅从小就告诉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用金钱来衡量其不是肤浅的很吗？
“金钱的事你不需要管，这个药纵然难得，可是只要选对时节，找到配成药的配方也不难。”
在来的路上，乔汝宁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既然皇后要让他出城，他出去便是。
“我看乔大夫心善得很，有一件事情，即便是冒着生命危险，我也必须说了。”
薛玉言今日不施粉黛，可是他灿若桃花的美艳，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遮盖的，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像是有漫天的星辰。
“请讲。”
“皇后娘娘已经请了皇上的旨意，要命令你出宫采桑，从前采桑的宫人是有严格的规制的，并且戒律严明，皇后娘娘能让你临时加入，可见心思不纯。”
说完，薛玉言像是自认后悔一样，胆战心惊地说，“对皇后娘娘出如此不尊不重之语，实属无奈。”
“既然是由宫里头派出去的，必定有护卫守护，如果你是担心事出突然，那么我临危受命救治皇上，才是最突然的事情吧。”
薛玉言的眼神突然间凌厉了起来，他说，“皇上对你的赐婚还言犹在耳，如今怎么可能随便就让你出宫，你既是前朝旧人，若是被人知道，失去了宫廷的保护，难道不危险吗？”
乔汝宁站起身来，手有一点打到了桌子上，是松木的材质，十分松软，他突然间想到了那一年的春天，在慕容府前，一株松柏茂盛地生长了起来。
那一年，慕容祯征战沙场的战绩开始下滑，不过是五年的光景，就被屠戮殆尽了。
“我的这条命在宫里头和在宫外头有什么区别吗？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
薛玉言想，此时此刻的卓青玄，听到他心心念念的少主人这么说，会是什么滋味呢。
“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说实话，最多也就是帮你传递个信报，让你早有准备，不过我相信乔大夫妙手回春，自然懂得逢凶化吉。”
说完，薛玉言将那瓶药粉攥在手中，来来回回地摩挲着。
慢性毒。
从乔汝宁扣中吐出这样凶神恶煞的三个字，必定是因他深思熟虑才得到的结论，十几年前，当他拜在天枢阁的门下时，是卓青玄手把手地教他提升武艺，学会间谍之术。
如果真要下毒，第一个可疑的人，就是卓青玄了吧？
“多谢你的关心，我在这宫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倒是看见你，觉得亲切。”
“我又何尝不是？”
说着，薛玉言拿出了帕子，在自己的眼角处擦了擦，晶莹的泪水翻滚而下，不像是在演戏。
“我看你这样蓄势待发的模样，不久就要受到皇上召见了吧，春风十里，望你自己珍重。”
乔汝宁这辈子送别过很多人，而被人送，好像是第一次。
沈康佳要达到的目的，少有落空，他没有势均力敌的本事，这么一走，怕是遥遥无期了。
“乔大夫，你等一等。”
薛玉言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从他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荷包，荷包是素雅的绿色，不着一物却清香四溢。
他走到乔汝宁的跟前，说，“这是我在宝华殿过了香火的，你带着，菩萨自然会保佑你的安全。”
“宝华殿？”
乔汝宁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一处，是前朝皇帝专门开设给王公贵族用的寺庙，一般级别的人，根本接触不到，即便薛玉言可能在前朝的官员府中，有唱戏的经历，可按照他的辈分，绝对没有资格进入。
“我从前也是许给人家做妾的，一步之遥，国破山河亡。”
薛玉言低着头，低沉地倾诉着她那微不足道的往事，是啊，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个人的经历过乎其微，更不用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乔汝宁哀叹了一声，说，“那么你的处境并没有比我好多少，日夜的煎熬，才是最漫长的地狱吧。”
薛玉言此时此刻却弥漫出了笑意，他说，“我与乔大夫不同，我自轻自贱惯了，若是有男人收留我，我就为他们唱歌，为他们跳舞，如果硬要比较的话，因为我的处境，可不会比从前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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