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阳的头脑昏沉沉的，这几日喝酒，的确是将秋猎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还好潇潇在他来之前，已经为他理清头绪，他上前一步，说道——
“猎场三日，儿臣都准备好了歌舞助兴，其中第一天晚上是篝火会，恰逢农历初十，又符合在草原上的习俗，第二日晚上是舞会，琴师和舞女都已准备妥当。”
叶子阳说完，稍微停顿了片刻，他在思索第三个晚上的安排，潇潇在临走的时候嘱咐他，一定要将第三个晚上的内容说得妥当，否则怕招致祸患。
有这样的潜意识作祟，叶子阳反而有了顾虑。
“那么第三日呢？”
看到叶子阳停顿下来，叶雍问道。
“第三日原是安排让薛答应领衔献唱，与军民同乐。”
叶雍的情绪正处在低气压阶段，如今听到叶子阳这样说，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被调动了起来，“你刚才说原是安排，怎么，现在就安排不了了吗？”
叶子朝刚才多嘴和子阳说了薛玉言的病情，想不到这个时候就应了因果，他斜眼看着叶子阳，只见他的额头上渗出汗水，可见再放荡不羁的皇子，到了父皇的面前，都会胆战心惊。
“儿臣失言。”
“你又有什么失言？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只是朕不知道，皇宫之内怎有这样快的情报，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后宫的事情就传到了你们的耳朵里。”
此话一出，三人连忙跪下来，“请父皇恕罪。”
“如今你们都有通天的本领，朕是管不了了，子政，从今往后，庆历军的单独训练不需要你费心，朕自然有统领可以掌管，还有，如今四海初平，你却频繁地在朕面前说起战乱，究竟是何居心？”
叶子政忙不迭地说道，“儿臣不过是居安思危，并没有别的看法。”
“好一个居安思危，如今倒是朕糊涂了，不懂得这样浅显的道理！”
说完，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李庆贵连忙端来水，送到皇上的跟前儿，“皇上的咳嗽还没有好，千万不能动怒啊。”
叶子政原本低垂的头此时微微扬起，他的性格叶子朝最是了然，不卑不亢，不骄不矜。
可一旦遇到天家的威严，毕竟是要搏杀一番，为自己辩解，“父皇当真误会儿臣了，儿臣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怎么，朕给你提出批评建议，你反而较真儿吗？”
皇上说着，重重地捂在心口上。
叶子政眉目一挑，说道，“儿臣并非较真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哇，你倒是厉害，顶撞起朕来了。”
叶雍说着，将桌子上的案板重重地捶在桌上，叶子朝连忙进言，“父王请息怒，哥哥性情率直，必定不是有意的。”
“好一个秋猎围场，就被你们搞成这个样子，一个个都想着打仗是吗？那好，朕就仍派你们戍守边疆，去吃吃西北的苦头。”
叶子政并不说话，他怎么敢告诉父皇，其实打心眼儿里，他是向往西北的戈壁的，重峦叠嶂，肃杀悲苦。
在那个地方，生死轮番替换，虽然充满了鲜血和杀戮，可终究酣畅淋漓，比不得朝堂之上，小心翼翼地说话，否则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若是父皇的决定，儿臣谨遵就是。”
叶雍渐渐沉默下来，许久，他才说道，“朕累了，你们回去吧。”
叶子政和叶子朝相互对视，也知道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不过微微地颔首，说道，“是。”
养心殿外，三人站在一处，风雪阻路，一片白茫茫，始终看不清楚远方。
“哥哥今天是怎么了？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比不上你，连说话都要处心积虑，生怕父皇不开心。”
叶子政的心情也郁闷得很，他到现在都不明白，父皇这一通脾气是为了什么？
明明他才是那个舍生忘死的将军，明明这半边天下是他这个太子力挽狂澜得来的，在众人面前说不给脸就不给脸，哪里还顾得上半点父子情分？
“哥哥若是要这么说，其实擅长说话，讨父皇的开心，也不失为一种孝道。”
叶子政冷笑，“果然道不同，不相与谋，你的这番理论，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出去，那一副不畏惧风雪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看着叶子政的背影，叶子朝倒是有几分放心，这个武夫，哪里斗得过他？
可惜他是个太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由了。
可见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叶子政坐拥一切，向往的却是建功立业，他以孱弱之身示人，目光却始终锁牢了皇权之位。
至于身边的弟弟。
叶子朝转过头来，见叶子阳也看着自己，胡茬像是更加明显了，他说话时候，喷薄而出的酒气也渐渐浓烈。
“哥，你看，你这样左右逢源，还不是两边都不讨好吗？”
说着，他玩弄着双手，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在养心殿前你都敢大放厥词，是不是没救了？”
叶子朝说完，警惕地看了一眼四下，还好，除了白茫茫的雪，连个人都没有。
“我说的是事实啊，父王也未必喜欢你这样的话，要不然为什么，刚才你费尽心思地说好话，还是被赶出来了？”
叶子朝难得和叶子阳理论，这个痴人，但凡跟情爱沾上点边，就开始卖弄癫狂的人设，以为自己是个勇者吗？
叶子朝嫌弃地看着叶子阳，许久才说，“我看你醉得不轻，潇潇，还不快带你们家主人回去醒酒。”
萧萧连忙走上前来，说道，“是，三皇子。”
正说着，里头又走出来一个人，叶子朝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庆贵，他连忙收拢了脚步，笑盈盈地问道，“公公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吗？”
李庆贵是最懂得皇上心思的人，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说，始终与叶子朝有天然的亲近，皇后只手遮天，又独断专行，用得着他的时候，威逼利诱什么都来，用不着他的时候，将他弃若蔽履。
叶子朝不同，不管是什么时候，他总保有谦卑的态度，这是在浮躁的皇宫中，最难能可贵的。
“奴才就说三皇子办事周全，这会子肯定没走呢，皇上请您进去说说话。”
说着，李庆贵看了一眼叶子阳，“趁着这会儿雪比较少，四皇子赶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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