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汝宁怔住了神，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心中纵然有千万种彷徨，也不得不为他的勇气而赞叹，因为他终于明白，薛玉言一定要拿到这张入场券不是为了其他，是为了给自己上一堂课。
一堂有关取舍的课。
“现在你反而教训起我来了，我是为你好，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里，主人是寥寥无几的其中一个。”
薛玉言苦笑，“但是我的任务也该完成，处心积虑经营颇多，难道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吗？”
说完，他摇了摇头，“不只是卓帮主不允许，我自己都是不允许的。”
终于说到重点了，卓青玄这三个字，在薛玉言患病以来是讳莫如深的，如今他首先提起，他也是为了了结心中的一点心结吧。
“那你实话告诉我，在影响你做决定的这部分因素中，他起到的作用大吗？”
薛玉言说道，“平心而论，很大。”
“那我就更要提醒你，在作出决定的时候，纵观全局很重要，可是如果只将重点放在某个人身上，做出的决定一定对自己不利，很有可能还危及到旁人。”
薛玉言这时候才将眼神转过来，安静盯着乔汝宁，说道，“请主人明明白白告诉我，我做的这个决定，真的对大局不利吗？”
薛玉言的话语诚恳，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反问，可是乔汝宁听得出来，他说这么多不外乎一个主题，那就是要用自己的残缺之躯，去讨要皇上的一点同情和怜悯。
这是一种极高明的方法，女人最值得男人疼爱的时候，往往不是在他风华卓越的时候，而是在他缠绵病榻又通情达理的时候。
若是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薛玉言的翻盘也不是毫无可能，再加上他们的里应外合，必定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果你愿意，以你的聪明，自然能够得到皇上的喜欢，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这样以来，你就更加没有回旋的机会了。”乔汝宁说完，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这种叹气在薛玉言看来，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了。
“但凡是身体过得去，回旋不回旋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薛玉言说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主人对我的关心，可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应该学着顺应。”
“好了。”
乔汝宁不想再听薛玉言说这样的话，这不但提示着薛玉言自身命运多舛，更是在一点一点揭开她的伤疤，他别过头去，眼神中含着淡淡的泪光。
“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我也绝对没有阻拦你的道理，但是今天我必须为你施针，在最后确定你身体尚可的情况下，才能够面对皇上的诘问。”
“多谢主人成全，玉言铭记在心。”薛玉言说完，就要支起身子行礼，却被乔汝宁拦住了。
“我们之间不需要守着这些虚礼，你自己好好养病，现在，躺下吧。”
原本是不用给薛玉言安排这一次行针的，可他既然愿意这么做，自己也应该负起点责任，平心而论，薛玉言的体质温和，又因为这些年来受寒毒侵犯，身体早就起到了一定的免疫功能。
这一次受伤，反而有以毒攻毒的征兆。
玉言点了点头，他将衣服褪去，慢慢趴在了枕头上，又将头侧向一边，从乔汝宁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背就像是一块美玉，是被精心雕琢过的样子，光影投射在他的皮肤，吹弹立破。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告诉我，”乔汝宁一边摆开针，一边认真地说道。
“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薛玉言回答。
“你这样笃定自己的看法，是不是也和叶子朝有关系？”
话音刚落，一根细细的银针已经戳破薛玉言的肌肤，薛玉言的身子微微一颤，酸涩的痛感传遍全身，他说道，“他确实来找过我，也让那些太医跟我传递过话。”
“你就没有怀疑过他的动机吗？”
玉言听了，浅浅一笑，“宫里头的人但凡要施加好意，动机哪里有纯粹的呢？我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怎么利用我没有关系，只要这件事情对我也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我倒是觉得三皇子挺好，做什么事情都雷厉风行，说话干脆利落，以后的日子，我们这边怕是要和他亲上加亲了。”
亲上加亲四个字尤为刺耳，如果不是因为对薛玉言人格的肯定，乔汝宁甚至以为，他是在借机讽刺自己了，第二根银针落下去的时候，那针不像是扎在别人的身上，倒像是扎在自己的心上了。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我看你就是忧思过甚，这病才迟迟黏着在身上，也不见好。”
薛玉言这才俏皮地笑道，“主人不要睁眼说瞎话，我这病恰恰是比别人好的快呢。”
之后的氛围便是静默无声，一个施诊，一个受针，愁思缓慢弥漫开来，像是挥散不去的浓雾。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话。”
许久，针灸的过程结束，乔汝宁缓缓将针收回到袋子中，他心里头明白，薛玉言现在越是云淡风轻，心里头大概越是较真儿，不如自己先问，也好圆了他的一场旧梦。
“没有。”薛玉言急忙回答，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你不用骗我，如今我们两个人也算是相依为命，如果能够为你了却一桩心事，倒是我的福祉了。”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又小心将被子掖在了薛玉言的腋下，薛玉言的眼眶微微湿润，乔汝宁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他背过身去，像是要趁着机会擦拭眼角的泪水。
“前阁主有消息了吗？”
说着，薛玉言又苦笑，“我知道自己不识抬举，主人给我台阶下，我竟然一点都不懂得分寸。”
这句话就是口是心非了，乔汝宁知道，对于薛玉言来说，分寸不分寸的早就不在话下，他不过是在嘲笑自己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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