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斯晓慧左顾右盼的，和怀抱着逗逗的陆大伟隔了一段距离，根本没留意电话里发生了什么。眼看的陆大伟死鼻子耷拉眼坐下半天，也不带挪窝的。她心中便猜测，一定又是那打翻了醋坛子的亲妈来袭击自个儿子了。她绝对没预料到，这次是三年不发疯，一疯让人铭记三十年的陆老头来了通突然袭击的电话。
“陆大伟，咋的了，这么不带劲，走呀，接着带闺女逛起来。”斯晓慧忍不住撞了下陆大伟的肩头。逗逗也等不及了，一张小嘴欢快地催促起来：
“爸爸，爸爸，快点起来！”
陆大伟刚被薅起来，裤兜里的手机又来电了。
“谁呀，一趟趟的，大白天的招人厌！”斯晓慧一脸不耐烦地怼了一句，那陆家一窝子人怎么就没个消停。
“是你妈。”陆大伟面无表情地提醒一句，不知道这会丈母娘打来电话做什么，大概是告诉他，斯家人并不介意他父母上门挑衅，让他放下心理负担。
“我妈，我妈这会应该在医院累的站着都能睡着。我姐上次生飞飞，就特别脆弱，发了小一个月的强迫症呢。剖腹产那么疼，这次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姐夫又雇不起月嫂，且有我妈熬呢。”
斯晓慧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示意陆大伟把手机递过来，但陆大伟这次却躲闪起来。
“还是我来接吧，你先陪逗逗玩一会。”
“咋了，今天哪根筋不对，以前我妈一打你手机，你可都把电话给我，这里头肯定有阴谋。”
斯晓慧咯咯笑着，一把把电话抢过来，按了接听键。
“妈，啥事呀，你这累了个通宵，赶紧抢时间咪一会。我和大伟带着逗逗在岛上遛弯呢，你不用挂着呢，放心丢不了我和逗逗。”
“我这不正坐你小薇姐姐的车去医院看你晓霞姐呢，把电话给大伟，妈有个事问他。”听三闺女的口气，分明还不知道她公婆来家里闹事，斯母的心暂时落定了。她生的闺女她知道，要是这事传到她耳朵根里，怕是两口子也少不了从南吵回北了，又让家里的小豆豆担惊受怕的。
“他能知道什么？”斯晓慧搞不清老妈卖什么关子，半信半疑地把电话给了陆大伟。眼看着陆大伟走了很远接电话，也不知道亲妈这个丈母娘和女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伟，妈这会找你说话，你一定要听清楚了，牢牢记在心里。你妈和你爸来家里的事，千万别让晓慧知道，妈还指着你们两个守着逗逗好好过日子呢。我出门前也跟你爸说了，让他不要再提这些事，为难你们小辈。”
“妈，我知道，您放心，我替我爸妈给您和我爸道歉。”陆大伟讪讪地回着，叹了一口长气。
“大伟，这事虽然你爸妈做的不对，但你也有错。出发前妈问过你跟家里商量好了没有，你可是跟妈打了保票的。妈要是知道有这茬，无论如何不会放你们去。这老人的思想工作没做通，过来家里理论是小事，万一身体出个什么大事，造成遗憾，可就是你一辈子懊悔的事啊，这是在拆家啊。疼孩子固然重要，但别到了最后，反而是害了孩子。”
陆大伟点头如捣蒜，他惭愧地回复丈母娘：
“妈，您说的这些，我这都记在心里了，以后带逗逗她们娘俩出门，不这么瞒着我爸妈了。”
“大伟，妈也要给你道歉，今天你爸妈说了再难听的话，什么断绝亲家关系，不下蛋的鸡之类，按照妈做事的原则，也绝不会撵他们出去，这会是真的气着你爸了。你也体谅他，和你一样，他也是宝贝闺女呢，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将来有人这么骂逗逗，你这个当爸爸的也不会轻饶了他们，是不是？”
“是是是，那肯定的。”
“在这个事上，你爸是冲动了些，但晓慧毕竟是我们的闺女。话又说回来，妈也担心，你爸妈万一在路上出什么事，这还是落罪到我们头上了，造成不好的后果又显得我们这边不识大体。咱们这个社会终归是尊老敬老的，妈想着，以后千万不要出这种事了，无论谁不好了，扛着的都是你们小三口。”
听得丈母娘在手机里长叹一声，他不禁安慰了一句：
“妈，你不用管他们，要是出什么事，也是该。”该这个字，他的语调高了八度，升腾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懊恼。
“大伟，你这孩子还是年轻，这是你爸妈还没出事。万一出事了，你说你会不会怪我和你爸？你会不会迁怒到晓慧身上？会不会牵连孩子？那可都说不准。人没事说什么都行，人要出了事，就可能什么都不做准了。所以，万事咱们得留后路。”
“妈知道你正和你爸妈别扭这呢。但这次你听妈的，挂了我的电话，赶紧给他们去过电话。也不知道他们从家里出来，现在走哪儿了，你这个做儿子的该给他们道个歉。毕竟你在外头，必须关心着，等过几天你回来，他们见着你，说上几句贴己的话，气也就消了。人在气头上话赶话，有些话言不由衷，妈都不往心里去，你也别犟着了。”
“好的妈，您这两天照顾霞姐辛苦，也好好休息。”
丈母娘那头挂断了电话，陆大伟长吁一口气，他心头一片舒畅，说句心里话，他不止一次希望这个丈母娘是他的亲妈。但人生来是没权利自己选择母亲的，他得面对现实。
岳母大人说的句句在理，他不禁咬了咬牙，拨打起他亲妈的手机号码。想必是公交车上太吵，那套马的汉子铃声那么雄浑，也好一阵子才惊动了他妈。
“那么老远怎么没打个车回去，你们折腾啥呀妈！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你和我爸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看着我爸点，上车下车他腿脚不好，不行下站下车，拦个出租，也没多少钱。”
陆大伟的口气渐渐软起来，他眼前浮现了一个画面：身体臃肿的老太太，身后跟着一个干瘦胆小的老头儿，那老头腿脚也不好，走十米路就要歇上大半天。他忽然恨不起来了。
“你用不着可怜我们这老不死的，你是不是看看我们被人家赶出来，有没有死在路上？拦个出租没多少钱，多少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妈吃糠咽菜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我告诉你，妈死不了，我这条老贱命且得活着呢，就看看生你们养你们，没良心到哪个地步。”
关天鹅余怒未消，眼见得儿子打电话过来安慰自己，一时觉得得逞，狗屁的上门女婿，谁生的儿子终归是跟谁亲。但毕竟她是叱咤江湖的关天鹅，她决不会不会因为儿子一两句蜻蜓点水的安慰就咽下这口气。
她当然要接着扎醒那个秤砣放的越来越偏的儿子，让他知道，她这个当妈的，必须是他的主心骨，哪怕日后她咽了气了，也必须遵照她的遗嘱去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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