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怀疑……”他看看四周，“我依然在怀疑这是不是个阴谋，我是不是处在幻觉中，因为这些事情太过刻意了。就好像是存心让我遇见乔纳森一样……”
我不能让他怀疑这一点：“总而言之，人生的意义在于实现真正的自我，而不是和别人进行攀比。你已经知道了，你从未走出过过去的阴影，你的所有成功都是为了向过去证明你可以做到。但你不应该也把波兹曼卷入进你的这场‘证明’里。”
“你说的很对，就仿佛是我经常向自己提醒的那样。”
“只是在有些时候，你还无法克制罢了。”
“我会克制的。”
“但你已经迈出了很好的一步。”
“哪一步？”
“你决定帮助约翰，帮助一个我差点认为你会以之为耻、不愿承认的穷苦朋友的孩子。你迈出了这一步，斯蒂芬先生，当你说愿意帮助他的时候，我看到了您脸上真正的笑容。不同于那些虚假的成功，这是你真正的笑啊……”
“是吗？”他不经意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当然，我认为在那一刹那，你是真正的开心的。你真正开始了自我实现，斯蒂芬先生，在你所有的一切生存意义都看似因为一个孩子的无能而付之东流的时候。你开始了自己全新的生命的意义。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既然你有钱，做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不再从‘证明’或者攀比里寻求人生的慰藉，你的境界得到了提升。”
“提升？”他再次流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不过在我看来一点都不讨厌，而是一种自我的满足。
“是的，一种人生境界的提升。很多父母在有了孩子后，将自己的人生意义加诸到孩子身上，于是他们区分不了自己的人生与孩子的人生的分别了，他们希望孩子完成他们未竟的目标。这是很可悲的事情，但这么多的家长却觉得理所应当。”
“这也是很可怕的事。”
“没错。但从刚才的举动中，我可以感受到你为自己重新树立了目标。仅仅是向一个困难的家庭伸出了援手，但您必然还会做的更多，因为你可以做到。”
“您这是在取笑我？”
“绝不，我是在为你感到骄傲和喜悦。您终于不是在为了努力本身而努力，也不是为了上进本身而上进，您将会有一个全新的目标可以追求。你不仅会帮助乔纳森，还会帮助更多的穷困的人。您不再以出身为羞耻了，您会致力于改变他们。”
“您说的我好像很伟大？这种转变有些突然……”他再次感到怀疑，“这令我再次有种不真实感……”
“呵呵，”我还想再补充一句，“因此，境界和眼界的提升会令你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波兹曼，以及和他一样的苦难的孩子们。你会重新安排波兹曼的人生目标和意义，不再让他成为你们的负担和痛苦，而是让他也能自我实现。”
“你是说，我不再在乎别人的目光了吗？”
“你和柯拉都应该如此，”我之前再次访问了柯拉，她的态度令我无法相信我的推理，她对孩子的爱亦不是廉价的，“当你们想清楚了这些事情的本质后，你们就不再因为孩子感到为难了。你们甚至会认为别人的嘲笑显得很好笑，别人要说什么做什么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波兹曼能有什么其他的人生目标呢？如果他都不能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话。”
“智者不会给每个人都安排同样的路，那样的话，道路上的人也太多了。”
“你是想说波兹曼应该走一条不同的道路？”
“这是你要思考的，按照你的说法，我不过是个庸俗的八卦记者。”我笑道，“既然你是麦克卢汉眼前的红人，这个星球上的名人，为什么依然要孩子强行走一条世俗的道路呢？”
“您说了这么多‘将’啊、‘会’啊，仿佛已经规定好了我的未来。您的语气不像是个乐忠于挖出名人绯闻的世俗记者，反倒有点像麦克卢汉先生了。”
“像麦克卢汉？”我记起麦克卢汉激进的话，他的确不世俗，但也太过超前了。
斯蒂夫不愿继续说下去了：“我会记住你的话。”他会思考我所说的这些问题吗？会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目标吗？到底波兹曼的死和他有没有什么切实的关系呢？但至少从目前看来，他不像是会因为别人的嘲讽而掩盖波兹曼误伤自己事实的人。
既然波兹曼的确和别人不同，这有什么好掩盖的呢？
岂非应该光明正大地承认？
社会应该建立起能保护他们的体系，他们的死亡不是他们自己的耻辱，而是整个社会的耻辱呀！
面对这些非正常孩子的存在，难道莫洛克和埃洛伊先生不应该做些什么吗？
人们难道会继续沉迷在虚拟世界中玩乐，却看不到这个世界上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吗？
无论是约翰还是波兹曼，只要人类有良知和智慧存在，都不应该视而不见，或者任凭他们继续生活在无助和痛苦中。
“好了，斯蒂夫先生，您知道该怎么走出这里吗？”
“我当然知道，”斯蒂夫放下了之前提起的裤管，“我出生在这里。我走出这里，只是为了有一天能改变这里，而不是不去承认这里的存在。”
这位英才，现在终于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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