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为了报答父母吗？”
“他很喜欢呆在这里，呆在黑暗而空旷的地下，他可以充分的得到精神力量的聚集，而不用投入到无聊透顶的、令人厌烦的社交活动中。他真的很喜欢，但是他希望有一天能够离开，哪怕仅仅是一天，能够将自己训练的成果展示给他的父母看，作为一种回报，回报父母对他的期望。”
“这么说，他最终还是懂的了一些人类的情感？”
“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为何这么说？”
“幸运的是他超脱了一个单一的宇宙，可以将二者进行比较。不幸的是很可能他无法再融入任何一个宇宙了，每一对的自相矛盾都会令他不知所措，使他丧失精力，堕入浑沌之中。因此他必须最终做出抉择，是留下还是离开。”
“最终？留下还是离开？什么时候做出抉择？”
“很快，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什么是留下或者离开，具体指什么？”我心中莫名地有些着急，如果今天所发生的不是什么幻觉的话，也不是我的程序出了致命的错误的话，那么这个能操控一切的“他们”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呢？他所说的抉择仅仅限于波兹曼吗？难道不会波及我们人类和仿生人吗……
“请你放心，”他们毫无难度的看穿了我的思维，“我对你们大部分人类和仿生人都不会做什么，你们应该自己去寻找前进的道路，是被压抑或者解放，是陷入快乐的幻境或者拥抱疼痛的现实，我们并不想做太多的干预。只是你们现在这些太过超前的举动……我说了，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我们有责任去维护这么一丁点儿平衡。”
它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我不知为何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股能作用未来的力量。
这时，我已经不用再去思索他们究竟是谁了，即便是他们告诉我了答案，恐怕我也无法去理解，他们或许是更高于我们存在的存在。
“好吧，你们自有道理，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做错事情。”
“哦？”它的眉毛上挑，显得有些惊讶。
“即使是神也免不了出错呀！”
“我们接受你的建议。”
“好了，还是说回波兹曼吧，我想你们也不会告诉我太多的真相——关于这件虚构的谋杀案的，还有麦克卢汉真正的计划的——但我想更多地了解波兹曼这个孩子……他知道自己处在时间囊内吗？”
“时间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我说了他处在一个静态的无限的永恒的宇宙中。甚至生与死……也毫无意义。”
“但他还想回报父母！”我提高分贝，“说明他是能够理解那些平凡人的感情的。”
“没错，这就是那些人所犯下的错误，鲁莽的错误。”
“我想你是在指柯拉和斯蒂芬。”
“事情总是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谁都无法预测，乃至于波兹曼他……他大多数时候根本无法看清人心。”
“人心是不断剧烈变化的，即使我储存了这么多人的行为模式，也依然弄不懂有时候人类情绪突然的翻转。”
“想必你有时候会觉得莫名其妙。”
“是的，无论从理性上去推断，还是从感性上去揣测，都弄不懂。”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我提出了这场问答的最后一个问题，这顿“饭”所用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我想再去看看那个可爱的“孩子”，“我应该继续第三阶段的实验吗？如今我已经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尽管背后的真相依然不明。”
“当然，现在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但离结束不远了？”
“没错。”
“你们会抹去我的记忆吗？我知道了很多你们的事。”
“不会。”
“你们不怕我说出这一切？”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抹除的，你们人类只能争取未来。”
“未来不是既定的吗？”
“当然不是，人心是一个容易变动的因素，波兹曼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尽量不再做任何预测了。”我不太理解他的话，但它并不作解释，依然继续说下去，“但现在的每一刻都会影响到未来，未来依然不可知，这也是未来的魅力。”
吃完了“饭“，我们再次回到波兹曼的卧室，我看到波兹曼正端坐在那张巨大的玻璃桌前，不停用手在上面触摸。
我凑近了看，发现那是一张巨大的电子屏幕。
小红解释道：“波兹曼喜欢进行一些涂鸦创作，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屏幕。”
波兹曼转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微笑：“智子小姐，看来您是来自外面的世界。”
“啊……”我不自觉地点头了点头。
“那么你能碰到我的父母吗？”
“你的父母……”
“柯拉和斯蒂芬先生，我的父母。”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五十多岁的孩子怎么会谈到这个问题呢？
“我希望您……”但波兹曼还没有说完，小红就率先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波兹曼忽然变得异常高兴，“那太好啦！小红你答应了我这件事，一旦到了外面，我就可以接入了，是吗？”
接入？外面？
“绝对没问题，”小红拍着胸脯，“更何况他们会喜欢的。智子小姐，今天我们大家可都过得相当愉快呢！您能否总结一下波兹曼这个孩子的表现？他是否……”
我明白小红的意思，于是马上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波兹曼……”
我走近他，蹲了下去，用双手捏住他的手背，就好像是一个母亲般地温柔的说：“你做的很好，我想柯拉和斯蒂芬，还有大家一定会更爱你的。”我不自觉地调动了自己的内置亲子程序，将一些热量传递到了我的手心肌肤表层，同时努力地睁大我的眼睛，用热切的眼神看着这个努力了几十年、想要获得和普通人一样情感体验的孩子。
但这真的是我不自觉调动的程序，还是我真的被他感动了？
然而，绝对出乎我意料的是，波兹曼在几秒钟之后就突然挣脱了我的双手，整个人靠在玻璃桌的边缘，脸上露出了受到惊吓的神色。
他怎么了？难道我的夸奖不对吗？
我站起来，试图再次靠近。但小红挡在了我的面前：“……因此他的决定不会是留下。智子小姐，祝您第三阶段的任务顺利完成。”
“等等……”我来不及说完，下一个刹那我就又丧失了意识。
万籁俱寂，但这回我感到的不是黑暗、空旷和冰冷，而是一种充满神秘的未知、一种充满温暖的伤感之情。
不是留下，是离开……
有时候，告别显得如此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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