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言走的时候三步一回头，林千就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朝他笑，但能看出来他笑得有点无力。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却也想如他所说，给他一点时间。
那天的晚宴他心不在焉的，一不注意就接连被灌了好几杯酒，何导比他被灌得多，此时正毫无形象地向后靠着，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一条腿搭在旁边的凳子上。
温斯言的座位就在何导的旁边，他正不言不语地趴在桌子上装醉，怕以武升为首的那群酒疯子再灌他，他可不想醉醺醺地去见林千。
不过他没一会儿就被旁边的声响给惊动了，温斯言还没来得及抬起眼皮瞅一眼，就被一股混着香水的甜腻信息素呛了一下子，闷着头打了个喷嚏。
“滚滚滚！”
何导喝多了之后有些粗暴，他醉醺醺的，没留意到自己的腿被一个小Omega抱在怀里，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还贴在他耳边吹气讲话，反应过来之后就大声叫骂着，拎着他的小细胳膊把人给甩了出去。
“怎么了，导演？”温斯言硬着头皮站起来，扶了一下差点摔倒的何导。
“放你娘的屁！”何导重心不稳，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其实那个小Omega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个十八线小明星想抱一抱大导演的大腿，搞搞暧昧再说两句恭维的话，却没想到这两句恭维的话惹得他这么生气。
何导成名早，在业界的威望也高，恭维的话早就听麻木了，眼下要么是喝多了，要么是被触到什么禁区了。
“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当中，是不是有想借着这部戏发光发热的？别傻了，红？就这破戏？要不是靠着这些个流量撑着？会有人关注？痴心妄想！”
“你们以为我想接这种破戏吗？要不是那个姓高的王八蛋朝我施压，谁他妈爱接这破玩意儿！还什么……怀念仟依？他也好意思说出口！我看仟依他妈的十有八-九是被他玩死的！”
他这话一出，旁边不管是真醉的还是装醉的，都愣愣地竖起耳朵盯着他看。
温斯言扶在他手臂上的手骤然缩紧了几分，眉心也跟着蹙了起来，“什么意思？我小师叔不是……”
“哦对，忘了你了，”何导捂着胸口，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你小师叔怎么样？嫁入豪门没享几年福就死于难产？别开玩笑了，这些都是那姓高的，买通了记者瞎他妈写的，纾寒怎么死的我他娘的不信他不清楚！还有你之前揍的那个姓王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纾寒的死绝对有他参与。”
“纾寒？” 有人抢在温斯言之前发问道。
“哦，”何导打了个带着回响的酒嗝，“他是……成角儿之后就开始用秋仟依这个艺名儿，他本名叫纾寒，林纾寒。”
“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Omega。”
虽然说醉鬼讲话没什么逻辑可言，但温斯言还是从他酒后的风言风语中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林纾寒如日中天的时候，听过他唱戏的很少有人不会沦为他的戏迷，何导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他的，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接触要更多一些，两人很快就成了好友。
他爱戏懂戏，也懂林纾寒，可惜在那之后不久，林纾寒就被虚假的爱情牵引着跳入了火坑。
高岚虽然不是圈内人士，但也是个出名的戏曲爱好者，不过他更加出名的，是炮王的称号。
但凡有几分姿色，他就来者不拒，还常和身边的酒肉朋友分享，这些林纾寒都知道，可他偏偏认定自己是不一样的那个。
其实有什么不一样？从舞台走下来，大家还不是一个样？
在林纾寒正式宣布退出之前，两人还大吵了一架，但是他没想过，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林纾寒。
那之后，他就再没收到过林纾寒的讯息，久而久之也就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直到高岚的秘书拿着剧本找他拍，他才知道林纾寒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死在哪了，他不知道。
可是林千知道。
*
林千从最顶层的总统套房出来的时候，小腿肚还有一点颤。
进去比他想象中要容易的多，屋里只有坐在轮椅上的高岚，一个照顾他起居的年迈管家，还有那只跟着林千上来的，长得很像温斯言的狗。
但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关上了那扇门，都难以阻止里面爆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林千突然就觉得那个半身不遂的老男人有点可怜，而心里萌生出的这一想法让他惊讶不已。
这个场面，他小时候瑟缩在林纾寒的怀里幻想过无数次，他以一个强壮的姿态出现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把林纾寒受得苦一点一点还给他。
他以为自己会暴怒，会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地挥起拳头，但是他没有。
他看到那个老男人已经被悔恨吞没了，像被卷入了深海，于是为了自救，他编织除了一个美好的梦，让自己躺在梦的网里，如此，他便可以在迎面而来的浪花里悠扬。
现在那张网，被林千剪碎了。
他像个腿脚不利索的坡子，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晃悠着，直到被突然刹在面前的黑色轿车拦住去路，才微微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过来一点。
“老师，可算找着你了！”武升跌跌撞撞地从副驾驶上下来，他脸喝得通红，还有些头重脚轻，就像刚刚才醒过来酒。
“你家Alpha疯了，抱着酒店门口的石狮子不撒手，拽都拽不下来，还哭得很大声，一边哭一边骂你……”他喘着粗气道，抓了抓脑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老师，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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