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玄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抬头再看，月亮又恢复成了淡淡银黄。
是幻觉么？许是太累了。
乔玄奇怪地摇了摇头，开始摸着墙壁向巷内走去。
沿着弯曲的巷子走到底，一个丁字路口出现在乔玄眼前。左右各有一间民居，坊门紧闭，漆黑而安静。
就是这儿了，送信的人却没出现。
他口中默念纸上的文字：“葫芦巷尾，三扣为号……三扣……”
看来是要我敲门？
打定了主意，乔玄选了一间挂满蛛网的大门，轻轻扣响。
当，当，当。
没有任何反应。
他转身要去试另外一侧，方才那扇门内却响起了轻微的敲打声。当，当，当，也是三声。
乔玄回身又敲三下，这次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是州府来的特使大人么？”
果然是个孩子。乔玄轻轻回道：“正是”。
“大人……能否自证身份？”门内的声音怯怯发问。
乔玄嘴角浮现一抹浅笑，这孩子虽然谨慎，却真是不懂江湖伎俩。“我没法自证，你若不信，我就走了。”
门内之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院门打开了。
乔玄闪身进入，见院子里略显破乱，旧物堆叠，还长了很多杂草，似乎很久都没人打理。
为他开门之人穿着兜帽袍子，遮住了面孔。他引着乔玄进入屋内，与杂乱的院子不同，屋内的摆设简洁而干净。
一张小桌放在床边，上面摆了笔墨纸砚。乔玄捡起一张略加搓揉，果然是与纸团同样的熟宣。
那开门的人取下兜帽，点燃了一盏细小的油灯，露出个娃娃脸庞。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惧意，紧紧靠在墙边；脸上弄得满是污垢，似乎还有血迹。
“孩子别怕，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乔玄尽量放轻语气，生怕吓到他。
少年眼角泛着泪光，突然噗通跪倒：“大人……大人救命！救救我和本县百姓！”
乔玄赶忙将少年扶起：“别怕，慢慢说给我听。你为什么自己在这儿，你的家人呢？”
少年的眼泪断线珠子般滚落：“我爹，我娘，我哥，都被他们杀了……”
“他们是谁？”
“是吃人的鬼，不是，比鬼更可恨！大人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水井那边的守卫？”
乔玄点点头：“我不仅看见了他们，还看见了他们怎么杀人。就是他们害死了你的家人？”
“是，他们都是那妖魔的手下！我见过那妖魔了，就藏在女娲庙下面，它吃人不吐骨头，一口就吃了阿福………”
少年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但逻辑不太清晰。乔玄却听得云里雾里，不禁皱起了眉头。
妖魔？莫非这孩子说的是尸鬼？
“……那妖魔早就安排了帮凶在县里，那混蛋，那混蛋领着我们去女娲庙地下给妖魔吃，我，差点也死了……那妖魔还把壳蜕在井里，阿福他爸把它捞了上来……”
乔玄脑中灵光突闪，赶紧双手抱住少年肩膀，急问道：“你刚才意思是，那妖魔就是井里捞上来的龙神？”
“对，对对对，大人说的对！”少年使劲点头，“那根本不是什么龙神，就是个吃人的妖魔！井边那些人都是它的手下，它们还在井边修了一座庙，把它蜕的壳子供奉在那间庙里！”
乔玄心下骇然。又是尸鬼，又是蜕壳的妖魔，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试探性地问道：“听说你们这儿还闹了尸鬼，是真的吗？”
那孩子一脸茫然：“尸鬼？什么尸鬼？我未曾听说过。”
乔玄点了点头。他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少年——样子文文弱弱，皮肤细嫩，袍子内部露出青衫丝袍，一看便知是读书人家的儿郎。
乔玄踌躇半晌，问出了那句他早就想问，却又不太敢问的话：
“孩子，你到底是谁，你叫什么？”
那少年抹了一把眼泪，一字一顿回到：“我叫许仲鱼，家父是……”
“令尊是许知杰许大人？前谏阅省右枢密使？”
许仲鱼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大人认识家父？”
乔玄面色凝重，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靠在了桌子上，许久才长叹一声：“我与许大人确是旧识，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许大人，他竟然死了？”
许仲鱼再度泪流满面，不住抽噎：“是，我爹和哥哥都被那妖魔的头号手下杀了，他还杀了好多人，杀了县令，杀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县令也被杀了？”
乔玄感到事态正向着他所预想的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许仲鱼点了点头：“嗯，那天我哥去州府上报祥瑞，曹县令邀请我们全家去赴宴，夜里突然有一帮人杀了进来，见人就砍，见人就杀，到处都是血……曹县令和好多乡绅都被砍死了！我爹刚把我从窗户里推了出去，一把刀就扎进了他的后背……”说到这儿，许仲鱼已经泣不成声。
乔玄心下不忍，一把将少年搂入怀中。
“孩子，那你哥哥呢？他几天前就从州府返回了，他也死了？”
许仲鱼又是一阵哇哇大哭：“那帮混蛋关了城门，哥哥和很多人都死在城外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县尉大人和城里的两个大族都在其中……我这几天偷偷出去打探消息，听说州府来了特使，这才想着去求救试试……”
在少年的抽泣声中，乔玄暗暗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
“好孩子，你真勇敢！叔叔乃是秦山道总捕头乔玄，我向天发誓，一定为许大人报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莫要着急，慢慢说给我听。”
许仲鱼抹了把眼泪，开始将这几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灯火昏沉，天地明昧，夜过四更。
驿馆二层，卫春抱着刀身守在柳无伤门外，已昏昏入睡。半梦半醒间，他感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走上了楼梯，立刻站起身来。
“老大，你回来了？见到送信的人了？”
面色凝重的乔玄出现在走廊尽头，顺势将一个陶罐放在了地上。
“老大，这是什么？你还带宵夜回来了？”
乔玄白他一眼：“宵夜没有，只有一罐儿水。快把柳无伤叫起来，召集所有人到大堂集合，我有大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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