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意在言外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太后这番骚操作，背后肯定还藏着深深的套路。
慕榕瞥了眼还在沾沾自喜的墨景熙，越想越惶恐——天圣国无人能敌的宫斗强者，为何要纡尊降贵替她出头？
宫人们又奉上新茶，太后啜饮了两口，才悠悠地给慕榕解惑。
“先帝在位时，世道并不太平，他夙夜匪懈，励精图治，以一国之力，抵抗四方铁骑压境，天圣国看着强悍不屈，其实早打成了个筛子，哪儿都漏风。慕太师心怀天下，出山为先帝分忧，一肩扛起艰困的内政，上上下下爬梳一番，不知除去多少蠹虫，才勉为其难的堵住漏洞，让前方的将士不至于饿着肚子打仗。”
岁月如梭，一眨眼，意气风发的少年两鬓斑白，儿女成群。而太后自己亦是云鬓成鹤发，一切都已物换星移。
“先帝与太师是君臣，更有亦师亦友、忘年之交的情份，当今圣上还是东宫太子时，也蒙太师悉心教导，说是两朝帝师，丝毫不为过。”太后若有似无地瞥了墨景熙一眼，像是有意提点什么。
“太师就妳这么个女儿，恨不得捧在手心宠着，哀家膝下无女，瞧着妳这女娃儿合眼缘，便让萧媛时时带妳进宫，来陪哀家聊天解乏，说几句体己话，这些妳应当都不记得了吧。”
慕榕愣愣地摇头，脑海中却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双淬了冰似的黑曜石眼眸，冷冽至极，似乎在责怪她是个闯祸精－－分不清是原主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黄粱一梦，随着太后沉缓的嗓音，一股脑儿翻涌上来。
“............那时妳才刚会走路，哀家不过跟萧媛说几句话，妳能变出一百种花样，惹是生非，闹得鸡犬不宁。小屁点儿大，天不怕地不怕，趁着刘姑姑不注意偷跑出去，还爬上了重华殿的墙头，不肯下来，差点没把她急哭了。”
太后活像过年时专业揭人疮疤的亲戚，信手拈来都是原主童年黑历史，听得慕榕一脸菜色——京城恶霸从小就在皇宫横着走，难怪刘姑姑会把她列为重点关注对象，原来是以前吃过闷亏，不得不防呀。
她不知道重华殿是圆是扁，也没注意墨景熙脸色有点古怪，讪讪一笑，捧场的追问：“臣妾都不记得了......后来呢，是不是摔得屁股开花，哇哇大哭？”
“那倒没有。”太后的笑容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淡，如后继无力的秋风，卷不起萧萧落叶，“墨王恰好经过，把妳给救了下来，后来估计是怕妳闯祸，萧媛就鲜少带妳进宫，没想到转眼间，妳都这么大了。”
铜香炉缓缓飘散出袅袅香烟，如十数年的岁月匆匆而过，春夏秋冬全被时间熬成老山檀的幽香，醇厚悠长，和寂寞一样。
太后从回忆里抽身，被往事压得不堪负荷，微微的佝偻了身子。
良久，她才把目光投向墨景熙，语重心长地教诲：“熙儿，哀家久居深宫，总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本不欲过问。但哀家不说，不代表一无所知。”
墨景熙心头一怵，连忙起身跪下，“孙儿恭请皇祖母训示。”
不知是不是母子之间心有灵犀，太后还没开口，就有宫人进来禀报，说是皇后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太后唇边的笑意淡如轻烟，唯有眉间的皱褶透露出一丝不快。
她不忙着让墨景熙起身，反而拍拍慕榕的手，嘱咐道：“去迎一迎皇后。”
慕榕意会到太后是在好心提点，很识趣的站到墨景熙身后，看他跪得人模狗样，还真是应验了那句亘古不变的道理－－做人不要嚣张，否则社会会教你做人。
皇后仪态万千的步入正殿，慕榕口中请安、行礼如仪，近距离偷偷观察了下自己名义上的“婆婆”，顿时有点头皮发麻——这位宫斗二把手，穿着一身金玉点缀的正红色宫装，眼神凌厉，霸气侧漏，尤其是扫过慕榕的那一刻，满满的敌意简直逼人拔刀相向。
太后微微掀起眼皮，命人赐座，宫女随即奉上鎏金盖碗茶，峨眉雪芽茶汤嫩绿明亮，清醇淡雅，似是特意为皇后准备的。
“皇后来得正好。”太后戴着护甲套的手指轻点着圈椅扶手，和蔼地笑道：“峨眉雪芽长于崇山峻岭、千嶂叠翠之间，只有佛门的茶僧能在白雪未融之际摘取，甚是珍贵。前些日子皇帝得了些，便送到仁寿宫来，听闻皇后颇为雅爱此茶，哀家便借花献佛了。”
皇后心中微微一动，连忙将茶碗搁在几上，福身道，“儿臣不敢，实是镇国公过去征战南方，旧部下多半归隐山林，前些日子有人偶然得了些峨眉雪芽，便趁进京探望时捎上，镇国公送予儿臣尝鲜，远不如母后此茶之清香馥郁，儿臣......是托了太后娘娘的福气才是。”
镇国公是皇后的兄长，过去乃先帝手下一名猛将，在墨王横空出世以前，为天圣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其子傅沅澧继承父亲的衣钵，如今镇守在西境，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墨景熙是皇后嫡子，表兄手握军权，再加上岳父是朝中文臣之首，皇后苦心孤诣的为他铺路，太后自然心里有数。
但是在皇帝还未决定继位人选以前，这些小动作一但多了，便会引起皇子之间的明枪暗箭，太后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可不乐见儿孙辈为了皇位你死我活。
就不知这杯“意在言外”的茶，皇后吞不吞得下了。
皇后脸上带着恭谨合宜的浅笑，神色如常，内心却掀起一阵狂风巨浪，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景熙，不咸不淡的望了慕榕一眼，——我儿子跪着，为何妳站着？
慕榕敛首垂眉，如一只精美的花瓶，动也没动，反正上级领导没叫她跪，有本事跟太后叫板去。
太后也是个人精，敲打的意思到了，便不再为难墨景熙，淡声道：“哎呀瞧哀家这记性，见皇后来了心里欢喜，都忘了孩子还跪着呢，熙儿快起吧。”
“谢皇祖母。”墨景熙双膝跪得发麻，仍维持翩翩风度、四平八稳的起身，心情却不怎么美——他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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