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恩断义绝
墨景熙瞥了眼手中飞快不停写堂供的文书小官，理智回笼，硬是把满腔怒火压在舌根下，对慕榕的质问装聋作哑。
顾旻手指轻点着椅背，突然觉得这女人颇有问案的天份，说话有条有理，缺点就是没脸没皮。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道：“两位话都说完了？”
慕榕倏地回头，眸光中的冷意还未消退，嗓子却一阵发疼，没完没了地咳了一阵，才气喘吁吁地说道：“顾大人，你都听见了？四王爷......承认他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我，直接导致我遭到有心人谋害，差点死于非命。”
这下子顾旻总不能说冤枉她胡闹了吧？
顾旻无奈地一摆手，“王妃所述，四王爷可有异议？”
墨景熙怔怔地望着慕榕狼狈的模样，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难怪心里怨恨难消，换作是任何人，恐怕都无法心平气和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愧疚感油然而生，墨景熙放柔语气，轻声道：“榕儿，本王自认有错在先，向妳赔不是，可好？”
他上前一步，温文俊秀的脸上满是企盼，“榕儿，妳先消消气，夫妻俩哪有隔夜仇，妳想怎么罚本王都可以，本王绝无二话。”
高高在上的四王爷愿意当众认错，他不信慕榕会不领这个情。
慕榕却缓缓皱起眉头，良久，才缓缓开口，“这可是你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见她态度似乎有些松动，墨景熙心头一喜，连忙点头应允：“天地为鉴，顾大人为本王作证！”
顾旻一噎，勉强点点头，敷衍道：“唔，公堂之上，人人皆可作证。”他指指头顶上那龙飞凤舞的“公正严明”四字，“天圣国法在这儿，等同于圣上金口玉言。”
如果这还不够给墨景熙背书，那他也想不出更靠谱的保证了。
慕榕狠狠瞪了顾旻一眼，用无声的口形骂了句：“你特么的闭嘴！”
没事把皇帝搬出来干啥？她若不能收场，全都赖他多事！
顾旻莫名地从她眼神中忆起某件“往事”，神色顿时有点古怪，冷冷地瞪了回去——这就是四王妃有求于人的态度？
慕榕摸摸鼻子，理解到“唯大理寺卿与小人难养也”，专心致志地把炮火对准墨景熙，一开口就是实质的条件。
“第一，我要小蕊的卖身契，从现在开始，她是慕家的丫头。”她竖起一根手指，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像已经在脑海里过了千百遍。
顾旻轻敲着扶手的指尖微微一顿，心底闪过一抹谁也看不清的讶然。
小蕊惊诧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震撼，好像......终于看见长路尽头的一丝微光。
因为那纸卖身契，她的命不是她的，甚至不属于慕榕，一但回到四王府，就算烂死在哪口不知名的水井里，都不会有人关心。
但慕榕却没把她给忘了，从此以后，她跟朱儿一样，都是慕家人了。
......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烧火丫头，墨景熙想也不想就连声答应，“成，本王依妳，还有呢？”
四王府家大业大，就算慕榕狮子大开口，他也不放在眼里——夫妻同命，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慕榕倒是没想到墨景熙答应得如此爽快，内心顿时做起暴发户的美梦......要不要干脆坑他个黄金万两，良田万亩？豪宅数十间？
哎，也罢！不义之财，坑了也没命花。
慕榕狠心掐灭自己金光闪闪的美梦，向前一步，眉角微微挑起，“还有一个要求，也是最后一个。”
“说吧，无论要什么，本王都答应妳。”墨景熙恨不得将心肝肺掏出来表诚意，感觉自己离挽回老婆只有一步之遥。
哪怕要他遣散后院，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人，恐怕他也会二话不说地应下。
慕榕勾着唇，不慌不忙地说道：“在此之前，顾大人明鉴——慕榕在嫁入四王府时，就和慕家毫无干系，今日一言一行，都由我自己负责，绝不拖累旁人。”
顾旻一怔，瞬间明白了什么，有些失态地厉声道：“慕榕，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没了慕家这棵大树，她以为自己凭什么能站在这儿跟四王爷叫板？
“当然。”慕榕轻轻一笑，“好汉做事好汉当。”
她不给任何人思考的余地，转身直视墨景熙，一字一字道：“我，慕榕，要和你墨景熙......义、绝！”
义绝。
如平地惊雷，轰然落下，震得墨景熙耳边嗡嗡作响，一时之间迷茫得说不出话。
顾旻紧紧攒着惊堂木，自然而然流露出“妳莫不是疯了”的眼神——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她伤得不轻，连站都站不稳，从击鼓鸣冤开始就插科打诨，完全不着调，甚至在墨景熙出现后变本加厉的混帐，好似上大理寺状告当今皇子，只是她一时兴起干的糊涂事。
但她并不蠢，一切过程都只是手段，不断迂回激怒墨景熙，降低他的戒心，一笔一画在公堂上勾勒出真相——她甚至不怕顾旻偏袒皇室，不怕慕家被迁怒，什么都不怕。
义绝是一种强行离异的制度，若夫妻亲属间出现殴打、杀害、致伤、通奸等行为，或者妻欲害夫，官府会判其义绝。
换而言之，天圣国律法根本不站在慕榕这边，她是抱持着必死之心，踏入大理寺，用那么清澈通透的眼眸，逼得他不得不直视公理正义......
为了走到这一步，说不定连身上的伤痕累累，都是有意为之。
寺卿大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难题，思来想去，没有把烫手山芋甩开的可能，只好硬扛下来，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四王爷，您怎么说？”
义绝二字，像是开闸的洪水，轰然将墨景熙淹没，他震惊得不能思考，心如刀绞，不敢相信自己满口应承下来的，不是慕榕的回心转意，而是恩断义绝。
这可是比和离还要决绝的手段，她可知此举会让他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甚至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怎么敢？
……是啊，她当然敢，还处心积虑地先将慕家摘出去，若不是恨他入骨，还能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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