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钻牛角尖
萧媛怔怔地回想往事，她当时怎么就顾不上拉住那个俊美至极的小少年，问问他好不好？为何他五官神似温柔的云妃，偏偏有双冷漠至极的眼？
宫中匆匆一瞥，后来边境狼烟四起，少年墨王主动请缨上场杀敌，去了战场整整十年，直到四海升平才踏着鲜血而归。
皇帝亲自出城迎接墨王凯旋，重赏三军将士，刻意将龙武军这支王者之师打散，镇守四方，唯独把墨王留在身边“监国”，究竟是手足情深，还是就近看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只有皇帝自己心知肚明。
皇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漩涡涌动，危机四伏，不亚于生死战场。墨王......故人之子，归来仍是少年，能否在尔虞我诈的凶险暗流里生存呢？
湖畔静谧无声，枫叶随秋风缓缓飘落，无端的愁绪，让气氛有些凝滞。
良久，慕太师伸手搂住萧媛，轻叹道：“人生在世，谁能仰不怍于天，俯不愧于地？但求无愧于心，能做的都做了，但愿那孩子......有他自己的造化吧。”
萧媛温婉一笑，有些疲倦地靠在丈夫肩上，秀丽面容带着少女的娇憨，打趣道：“太师英明。”
不远处的游廊边，慕榕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望着爹娘秀恩爱。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雨，淅沥沥的雨声扰得慕榕有些失眠，她倦怠地起床，眼底昏昏，磨叽拖拉了好一会儿，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勉强吞了几口早膳就颓然扔下筷子，连最喜欢的莲子茯苓糕都提不起兴致。
难得看小姐神色恹恹，朱儿好说歹说，劝着慕榕出去散散心，谁知今日运气不大好，主仆俩悠悠晃晃地逛到前厅，差点跟墨景熙撞个正着，慕榕愣愣地在门帘后边站了好一会儿，不知哪根筋不对，失魂落魄地转头就跑。
朱儿悚然一惊，顾不得主仆尊卑之分，连拽带拉的把小姐拖回凝玉轩，一想起在四王府水深火热的日子，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直掉。
“小姐，您可千万别犯傻呀！”朱儿泪眼汪汪地劝道：“您好不容易才从四王府脱身，要是这会儿又心软，来日再被关进牢里当柴烧了怎么办呀？”
碧心和紫荆连连点头，小蕊更是心有戚戚焉——呜呜呜！四王府真的太可怕了！
慕榕无言至极。
她杀人放火不在话下，手撕鬼子面不改色，居然被当成一根任人宰割的废柴，孰可忍，孰不可忍！
“丫头，过来。”慕榕阴恻恻地勾唇，语气深幽道：“说清楚，本小姐是火还是柴？”
朱儿没敢答话，和姐妹们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小姐还念着那个狼心狗肺的渣男！肯定的！
慕榕懒得解释，心烦至极，干脆打发丫头们各自忙碌去，自己沿着湖畔散步散心，这会儿无意间被爹娘撒了狗粮，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慕老爹在人前威风八面，张口闭口就是圣贤书，但是在娘亲面前永远只有一个字：怂！
但是看着看着，慕榕越是陷入感伤的低潮不可自拔——她那英年早逝的爸妈，也算相守到人生最后一刻，是否也跟她一样，在某个不知名的时空漂流呢？
听外婆说妈妈的个性十分要强，跟外公一脉相承的硬气，为了对得起自己一身军装，从不喊苦喊累，巾帼不让须眉。
慕榕的父亲是外公老战友的遗腹子，从小被接到慕家养大，年纪轻轻就拚到将官的位置，跟青梅竹马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妻，是亲密爱人，是合作无间的搭档，更是一起成长的好对手。
当年夫妻俩一起出任务，从恐怖分子手中营救被贩卖的无辜孩童，出发前遭到外公强烈反对——慕榕还小，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无奈妈妈心性坚定，她是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外公一生保家卫国，何曾畏惧过生死？既然如此，就不能用双重标准来看轻她。
外公莫可奈何地批了任务令，没想到却一语成谶......女儿女婿同时为国捐躯，他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白发人送黑发人，锥心之痛莫过于此。
慕榕小时候不懂，为何外公会把自己关在书房，反覆听一段模糊的音频。
后来她听懂了，那是战斗直升机的“黑盒”留下的通话纪录。
当时直升机发生引擎故障，紧急返航的话，如果降落失败，恐将波及平民住宅区；如果冒险在沙漠迫降，不仅生还机率大幅降低，还有可能碰上武装分子。
生死一线间，为所当为，也只在一念之间。
直升机上最后的对话，出乎意料的平和。
父亲身为带队的指挥官，要求飞官冒险进入沙漠，宁愿被敌军发现行踪，慷慨作战而牺牲，也不能牺牲无辜平民的性命。
“是！全员作战准备！”母亲的声音果断又勇敢，没有半分犹豫。
“全员作战准备！”父亲重复这句话时，带着一丝笑意，像是生命尽头最后一句情话，接着就是最惨烈的诀别。
一声轰然巨响，音频只剩下一堆杂音，直升机失控坠地爆炸起火，机上无人生还。
外公在书房偷偷拭泪，慕榕就蹲在门外无声的哭。
然后外婆会若无其事地上来喊他们吃饭，餐桌上会有她喜欢的点心、外公爱吃的冰糖肘子......逝者已矣，还活在世上的人们只能在余下的每一天互相陪伴、彼此疗伤。
如今，外公外婆又该如何度过失去她的悲伤？
今天，是她的生辰。
外公外婆是否还像从前一样，会在小区的蛋糕店给她买一个奶油蛋糕，等着听她许下天马行空的无厘头愿望？
慕榕抱着膝盖蜷缩在栏杆旁，怔怔地红了眼眶，心口像是堵了棉花般难受。
如今她重活一世，被慕家人捧在手掌心疼爱，但这些是她应得的吗？如果幸福是偷来的，有一天会不会都要还回去？
慕榕向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但一钻进去了就要死磕到底，要嘛水落石出，要嘛头破血流。
但魂穿异世的遭遇，实在太匪夷所思，就算把真相和盘托出，旁人又如何能理解？
难以抑制的热泪滚滚而下，她连忙伸手去擦，却越抹越多，顿时哭成了小花猫。
这该死的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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