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从没说过齐冀刚遇我时的样子。
那时他大二，刚二十岁，青春却不青涩，因为受过严格的家教，比别的同龄人沉稳，气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皮肤是磁般的冷白，衬着鸦羽般的头发，因为家庭原因性格上似乎还带着一点儿不自信，但即便沉闷，整个人依旧亮眼漂亮得过分。
哪怕性格上的软弱都是他装出来的。
我仗着年纪比他大，硬要他叫哥。那时我刚失恋，失得彻彻底底，知道没有一点从头再来的可能，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自我放逐的情绪。自从被他喂了碗鸡汤后就经常去他打工的咖啡厅找他，不经意地调戏他几把。
那时他还会脸红。
但有时我也会想，他是不是早就看出我是喜欢男人，才装作那副样子吸引我，借给他了那几百万。说是我把他掰弯，可我们两个之间，难道真的全部错在于我？
我把这些想法说给老板听，老板回答到你终于脑子没浆糊糊住了，恭喜恭喜。
我也觉得。
所以就算面对这个只有四岁多的孩子，只要他姓齐，我也抱上了最大警惕，绝不轻易放下戒心。
我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你妈妈？”
所以才在老树旁说那样的话，又带我到你的“秘密基地”。大概是觉得我是一个好人，或许是真的喜欢你的爸爸，可你只要妈妈和爸爸不要其他任何人，所以说出那些话，希望我自己走掉。
那么小的孩子，竟也知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
——
他应该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明白自己暴露了，表情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我却仿佛没看到，“你没有错的，每个小孩子都爱自己的爸爸妈妈。”
可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接着问他：“那你妈妈爱你吗？”
他脸上有些疑惑和惊慌，而我脑中闪过路畅的身影，仍用平淡的语气问他：“或者说，你的妈妈，像你爱她这样，爱你吗？”
否则她为什么不直接来看你呢，而是“每年送雏菊”这种多余的举动，与其说是“思念”，到不如说是给后来者心中插上一颗利刺。
不过我并没有那么说，而是又丢下一颗炸弹。
“还有你的爸爸呢？”
齐申张着嘴巴，似乎因为无法反驳，他的眼睛渐渐聚集着水汽，似乎眨一眨，就要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泪来。
“你骗人。”他突然恶狠狠地盯着我，像一头被咬伤的小兽，“你是个骗子，你说得都不对！我不要听你说！”
明明说着这么凶的话，眼睛却已经红得像只兔子，他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是一不小心滑倒，但仍崭荆截铁地朝我吼：“你是坏人！”
我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背后一声惊呼，“少爷！”
我回过头去，发现张姨在我身后不远处，正急冲冲地跑过来，把齐申护在了怀里。接着她冷冰冰地看着我，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厌恶和蔑视：“申先生，这件事我会向先生说的，请你好自为之。”
我惊讶得哑口无言。
——
然而晚上，我仍然手脚齐全地坐在饭桌旁，得到了张姨的一个恶狠狠的瞪眼。
她大概是已经像齐冀告了状，但没想到什么事也没发生，所以终于要开始正视起我来。
连齐申看到我都很惊讶。
而我视若无睹，仍然享受着味道极好的饭菜。
齐冀大概晚上十点左右回来。
那时我刚刚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出来。他拾级而上，看到了我，眼睛定在了我有些松垮的浴袍上。
我看见了他的目光，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拦住他的脚步，“我们聊聊？”
我拿着两杯的牛奶进了他的书房。
早上放在小圆木桌上的书没有被收起来，仍然摆在那里。我走过去，把他们放回书架上。转过身时，看到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我的身体微顿，接着恢复正常。
他坐在沙发上，领带解了一半，似乎有些疲倦。我也打断速战速决，但还是用玩笑来开头，“啧，我在你家要混不下去了。”
他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看着我。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下午已经有人向他告了状。但他此时却完全没有一丝要质问我的意思，甚至也用玩笑似的口吻道：“何必这么谦虚呢。”
他没说出来的意思是，你的手段向来多得层出不穷。
我仍然笑着，但是笑意淡了下来，“你说得没错。但我一般只会用手段讨好我在意的人。”
我拿起牛奶喝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圈白白的印子，我一点一点地将它舔舐干净，“可惜，这房子里没有谁值得我这么做。”
齐冀一时间没说话。
半晌，他突然语气肯定地开口：“你生气了。”
我的手顿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脸有了一丝裂缝。
“对不起，今天的事是我的疏忽。”他又服软道。
气氛陡然变了个样儿。
我吃惊地眨了眨眼睛，半天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所以说他和我原来认识的差太多了，五年，比我们在一起还久，何况走的时候我就已经很难懂他。
我现在跟他说话，总有中以卵击石的感觉。
“我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希望你仔细考虑。”我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儿，想要赶紧离开，谁知刚到门口，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我惊讶地回过头，他的眼睛里似乎蕴着某种笑意，亮亮的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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