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人,很多很多熟悉的人影,他并不感到孤单。
厮杀声不甚真切,进军仿佛也是沉默。偶尔清晰的人声,那样近又那样远。
“……来人,再来几个人……”
“还有……”
“随我上。”
周围有人,那么多熟悉不熟悉的人影,他们前进,他们冲阵。身边有人倒下,他竭力去扶,却再也没有扶起他们。
四周都是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
杨屹之猛地惊醒,右手摸索战刀,只摸到一片柔滑的被单。
啊。
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们赢了。
杨屹之在渐亮的晨光中躺了好一会,很闷,喘不过气。他恍恍惚惚摸了摸胸口,不是错觉,那里缠着绷带,断了骨头,有点疼。
也只是有一点疼。
他曾经那么恐惧的,只是这样一点疼。
他走出门,春日灿烂的阳光照亮他的脸庞。
苍岚山春光明媚,林师栽种的荧心草长满半边山崖。微风不寒,柔柔地吹散一些东西,凝聚另一些东西。
他顺着山路慢慢地走。
“呜哇——”
“呜哇哇——”
一名早起采山果的小姑娘蹲在路边哭,离她不远,一只小花精哭得比她更夸张。
小姑娘婆娑的泪眼望见一个缠满绷带的年轻人,鼓足勇气跑过来,哭着,颤抖着,扑进他怀里,安心了:“兵哥哥,有妖怪……”
“别哭啊。”
杨屹之摸摸她的小脑瓜,“妖怪,没什么好怕的。”
……
这一个月,医馆药铺空前热闹。
因为人手不足,各岗位的人都往那儿调了几个。
小环细心手巧,半月前从制衣局来到街尾的小医馆,给伤员换药包扎。
今天几个伤员有点眼熟,仔细看却不认得。小环不管太多,她惯来沉默寡言,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处理好了,她端起竹筐想走,卧床的伤兵喊住她。
“小环。”
叫的是名字,很熟悉的样子,但是她并不认识他。小环有点吓着了,她胆小寡言,不自觉后退半步。
“我给你写过信,湘南的时候。他们说要给家人写诀别书……”稚气少年说,忽然觉得这样说不好,赶紧解释,“没说你是家人的意思……也不是,我没有……就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小环彻底吓住:“啊?”
她也是鳢水村迁居来此的小姑娘,小时候过的不好,面黄肌瘦细细弱弱,这么多年也没养回来。生活在苍岚山她一直有点自卑,胆小不爱说话。鳢水村的人都有些自卑,或多或少。除了阿饶,阿饶姐姐那么厉害,所以镇子上许多男孩子都仰慕她。但小环只是一个胆小平凡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喜欢她呢?
“还有就是,你笑起来很好看。”少年脸红说道,“那个诀别书,我收起来了,不准备给你的……但是但是,我现在回来了,就想告诉你一声。”
“……喔。”胆小的姑娘不敢说话,想笑,但是吓到了,笑的不好看,转身跑了。
少年笑着闭上眼睛。
说出来了。
就可以了。
……
江随月在湘南多留了一个月。这边伤兵伤势更重,更需要她。
陈渺本来在和身边人说笑,一见她,冷下脸,撇过头。她是魂修,与妖兽作战的手段是神念刺入它们的意识,操纵妖兽回击同伴。最后那次一口气入侵几十只异化妖兽,与“妖王”意志抗衡,伤的很厉害。
江随月走上前,摆开药丸,轻声唤道:“渺渺。”
“哼。”陈渺脸庞撇到另一边。
江随月继续唤:“渺渺。”
“哼!”陈渺没再故意躲开,但是“哼”的更大声。
过了这么多年,小女孩生气的样子一点没变。江随月认真说道:“我错了。不该吼你。”
“就只有不该吼我吗!”陈渺抓住瓷瓶倒出一颗丹药。
“对不起。”
“……”陈渺狠狠嚼烂药丸子,咽下。
江随月想说这药含化效果最好,忍住,没说。
陈渺灌下一口清水,大声说道:“朋友又不一定是心性最契合的人,是同甘共苦、同舟共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不嫌弃的人!”她拍拍胸口,模样有点骄傲,“比如我!”
江随月“噗嗤”笑出声,未待朋友恼怒,说道:“渺渺,我很想你。”
“……好吧,我也有一点想你。”陈渺含糊说道,“陆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啊。”语气有一点点的难过。
江随月扯开笑容:“嗯,谢谢。”
陈渺倒出丹药继续嚼:“没事,原谅你了。”
“那个不能嚼的。”
“啊,怎么不早说……”
“怕你生气。”
“我有那么小气吗?”含着丹丸,“呜呜呜”说。
江随月笑道:“没有。谢谢。”
“呜呜呜呜(谢过了呀)。”
江随月转开头轻轻地笑。
谢谢。
谢谢你,没有放弃,那个连我都遗忘了的自己。
……
“我不会原谅你。”
张见素说。
宁远道:“嗯,但还是,对不起。”
张见素当没听见,一板一眼说道:“明天授勋,你要来。”
“知道。”宁远点点头。
他知道,那是颁给阿翁的勋章,阿翁不在了,由自己代领。
这一次授勋仪式,坐在台下的人少了大半,台上的人比上次多很多。
等待授勋的很多很多人,有的年约耄耋,有的年幼才只半人高。许多人没受过新兵训练,场面一度有些混乱。金灿灿的、银澄澄的勋章,一块一块发到他们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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