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雾海琴声
吕梁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她，这种面熟绝不是对只有几面之缘的过路人有的，但他越是努力追忆，越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最后甚至隐隐头痛起来，只好作罢。
自打进了这个迷雾梦境，吕梁便时常感觉有种时轻时重的游离感，能感受到的时间流速也忽快忽慢的，这山里露重，他吸入的湿气也多，呼吸困难之下难免头晕。
这种情形成了恶性循环，吕梁越是发晕发困，周围的雾气就越是浓，还有一股诡异的白浪翻滚着涌向他的脚下，好似要把他从脚底往上吞没一样。
吕梁感觉脑袋恍惚得厉害，梦境也开始出现混乱颠倒的征兆，他正晕乎乎地体验着失重感，背后忽然传来微弱的水花扑腾声，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便宜师弟弄出来的动静，他正“哎、哎”地叫着，被人用丝带从水里捞上来。
不过短短一忽儿的功夫，这小子已经掉水里三次了，看上去好像脑袋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刚爬上岸就手脚并用地把吕梁往前推，吕梁一个踉跄，离雾气远了些，刚才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也减轻了不少。
“可不能被这东西卷进去！师兄，这梦境世界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啊？”
“是第一次来。”吕梁老老实实地答道。
“哎——那你听我说就对了，这梦境世界的讲究可多着呢。”小胖子拍着胸脯自信地开始解说，“这个梦境很特别，会反映人的内心，而这些白雾就是做梦时动摇的心情，一旦被白雾吞噬，人的魂体就会迷失在梦境之间。我记得具体原理是…”
“……”
“……？”
“……我忘了，反正和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很像，你就这么记就好了，白雾不能碰，保持清醒。”
吕梁大约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片子了，就说这小胖墩怎么奇奇怪怪的，讲话一会儿古一会儿今，原来搞了半天大家都是地球人啊！
虽然对小胖墩模棱两可的解说有些无奈，但吕梁多少也认识到了这个梦境的性质，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认，在这个梦境里他是会有人身危险的。
从这女子雷厉风行地收拾了小胖墩，到小胖墩被救上了岸再来推他，这中间的事明明就发生在咫尺之内，他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分毫，要不是小胖墩舍身推了他一把，他现在很可能已经迷失了。
吕梁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只好不断地默念“保持清醒”，期望自己别掉进梦境的夹缝里变成植物人。
女子的指尖打出一簇火花，吕梁感觉自己刚才站在瀑布里沾上的些微水汽顿时全干了，小胖墩身上的水迹也没了，衣服被烘得发软，看起来倒瘦了些。她做完这些便卸下背上的盒子打开，撑上支架，双手捧出里面的东西。
那盒子看着很大，吕梁一瞬间还以为是厉害家伙，等她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木琴，样式朴素却保养得极好，琴角雕了一枝雪梅，女子爱怜地缓缓抚过琴身，拨出个悠扬的琴音来。
“名字。”
她虽然侧着头，低低地校着琴弦，吕梁却觉得她的目光像是正锁定着自己，只感觉脊梁处好像被轻轻刺了一下，不自觉就挺直了腰板，中规中矩地答道：“我叫吕梁，桥梁的梁。”
“你的。”
“啊，我…我叫白衣。”
女子校琴的手指明显停顿了一下，和吕梁一齐看向少年身上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无声地质疑着他名字和穿着的匹配程度。
原来这位半仙半妖、看似脱俗于尘间的妙人也会有这样寻常的心思，吕梁不免笑了一声，只是在她的眼刀劈头扫来之后，很快就识趣地换成了咳嗽。
“家里穷嘛。”白师弟并不是第一次在自报家门之后被人拿这种眼光看着了，自然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撇着嘴嘟嘟嚷嚷道。“我也想穿白衣服呀，可我妈说灰的耐脏，我所有的衣服都是这个色。”
他不做表情还罢，一咧嘴，弹性上佳的圆脸就被他撇出个凹来，活像刚出蒸笼的白馒头被人戳了一指头，吕梁搓了搓手指，一瞬间竟很想捏他一把。
谈话之间琴已校好，只见那女子敛了双目，两臂优美地半展开去，起了架势开始弹琴，吕梁与馒头师弟立刻住了声，不知不觉地垂下双手，站在前方静听。
先头是一段小行板，女子抚琴的功底极好，节奏扎实稳健不说，只这么一台琴、一双手，仅凭力道的细微控制，她就能让人觉出空间的远近来，仿佛每组琴音都落在不同处，却又恰到好处地地编织在一起，把听众都拢在这方音域里。
行板过后琴音渐渐慢了下来，曲调中透出一股悠闲的意味，女子侧着二指抹过琴弦，尾指向旁边横跨而去，在尾音上看似轻描淡写地做了文章，深秋里“瞿——瞿——”的虫唱就逼真地响了起来。
她留着那手抚弄虫声，另一手以长甲细细撩弦，拨出的琴音却掩在虫声之下并不明显，仔细听去有如细水潺潺，像是溪流源头的水声。
吕梁愈发地投入到琴声中去，直到曲中节奏再转，他才注意到她的五指竟然能够展得极宽，寻常人的手拼命跨开也不过九十度，而她的手却软得仿佛没有骨头，食指与末指几乎压成了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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