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珠子，柯勤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那日在御书房，他与皇帝促膝长谈边境战事决策，皇帝手中一直在摆弄的就是这玩意。
那珠子声音清脆悦耳，闭眼挲之则神漾，近鼻则生香，一看便是佛家无上信物，给柯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柯筑黎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柯筑岚一下，掐的男孩吃痛叫了一声。
他上前一步，双膝跪下，为长姐承情，“爹爹，二姐为了照顾四姐姐，的确是雇了一辆六人大马车，孩儿肯保证，六弟弟也能做证！”
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声音是如此尖锐刺耳，沁的人心微微泛凉。
柯筑韵缓缓回头，清冷的眸子对上柯筑岚那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
只见男孩站在角落里，短粗的手指死死的攥着衣角，全身因为害怕而轻轻颤抖着。
许久，他艰难的扯动了嘴唇，轻声道：“四姐姐说得对，只有一辆二人小马车。她和五哥二姐争执不过，才······”
柯筑韵有些惊讶，却听到柯筑黎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你个贱人！你看着自己和她亲，就帮她胡言乱语！”
他还想骂什么，却被柯勤一口断喝，“够了！这次围猎，你大哥特地把这个名额让给了你长见识，不好好学习不说，还时时刻刻想着为难亲姐，我还真是看错你了！”
柯筑黎瞪着大眼睛，嘴唇微微地颤抖着，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爹爹·····呜呜呜·····”
柯勤略皱一皱眉头，上前一步，一把接过柯筑韵手中的捻佛珠，只觉得木珠相碰，声如沉水般荡漾开来，又如同清晨寺庙的钟声，
“这个······”
柯筑韵面无表情，“今日回程，二姐刻意刁难，只命人雇一辆二人小马车，虽同是手足，筑韵毕竟是庶出，无法与之相争，踌躇之时，楚府大小姐碰巧经过，让筑韵跟着她一起坐马车回来。刚好太后在那辆车上，筑韵与她谈得投机，故将这串捻佛珠赠与我。”
柯筑韵说着，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柯筑欣，“二姐说的没错，楚大小姐确实是对你产生了反感之意，不过全全是因为你自己为人不正的缘故！日后二姐若是想再进权贵圈，大概还是要下一番狠功夫了。”
“哐当——”
柯筑欣再也经受不住，猛跌坐在地上，嘴唇被自己咬出了鲜血还浑然无知。
柯勤到没有注意女儿的举动，他正摩挲着那光洁的捻佛珠，感受着上面每一个精致的梵文，不知不觉间皱紧了眉头。
他不是傻的，也不是瞎的。
他看见了柯筑欣手帕背后幸灾乐祸的微笑，不用想也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没看见柯筑韵那渗血的纱布缠绕着手腕，疲惫的脸色。
也不是没觉察到二女儿那沾满泪痕的小脸其实满面生春。
结合捻佛珠仔细一想，便知道这不过是后宅子女之间的斗法，他根本没有兴趣参与。
但是这太后赏赐的捻佛珠······倒是值得玩味。
正思酌着，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昭南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嗫嚅喊道：“老爷，不好了，宫里的夏公公带了人找老爷，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他说······他说······”
柯勤不耐烦，狠狠一跺脚，“说什么？”
小厮低着头，“说定要带着四小姐一起去领赏。”
“······”
许久，柯筑欣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抬起头来，细声细气的问道：
“昭南你可是听错了？不是四小姐，是二小姐对不对？”
小厮将头低得更低了，尖声说道：“奴才没听错，就是四小姐！”
柯筑欣脸色一白，再也没有支撑住，就着柯筑美的手晕了过去。
柯筑韵随着柯勤来到前厅的时候，夏仁早已经一个人喝了许久的茶，一听到脚步声便站了起来，眉开眼笑地向柯勤行礼。
一面向柯筑韵作揖道：“小姐万福金安。”
柯筑韵忙不迭回礼，一颦一笑，颇有大家风范。
夏仁她是认识的，以前是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因为不小心弄掉了太后身边的猫，被太后一怒之下打发掉了，王若贞和他交情甚好，趁机将他移到自己名下做些端茶递水的活。
夏仁本来为人机灵，皇帝又认得他，如今王若贞死了，自然就是他顶替上来。
但据柯筑韵所知，此人和王若贞虽然亲近，背景却是极其干净，只是一心在后宫周转，和朝中的人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交情。相比这次事件引起了皇帝的猜忌，刻意选了个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动作如此之快，也算是杀朝中大臣个措手不及。
而此时此刻，柯勤却默默的打量着柯筑韵，陷入了沉思。
从小养在闺中的女孩没有见识，从未见过宫里来的”尊贵人“。
而自己这四女儿却面不改色，应付得体，实在是奇怪。
柯勤深深的看了柯筑韵一眼，并不作声，只是抬头恭敬地问道：
“夏公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夏仁淡淡一笑，将围猎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的向柯勤说明了。
故意夸大其词赞扬了柯筑韵的聪明和勇敢，
“虽然小姐淡泊名利不要赏赐，但圣上回宫之后，每每念及小姐出手相救，此乃性命之恩，终究无以为报，唯有黄金十两，宫牌一支，以后小姐便可以随意进出宫中去陪陪圣上，也算是长长见识。”
柯勤挑了挑眉，抬头淡淡的看了柯筑韵一眼，只见女孩眉眼淡淡，垂首立在一侧，似乎并不太在意如此贵重的赏赐。
想不到自己这向来低调的四女儿居然这么有心眼，有手段！
随意进出宫中？这可是当今永顺郡主之礼，圣上来这样一出，就不怕朝中闲言碎语么？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向柯筑韵说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谢恩？”
柯筑韵乖巧谢了恩，夏仁眯着眼睛微笑着还了礼。“在宫中听圣上说小姐宠辱不惊，如今亲眼所见，果不其然也。若是小姐常来宫中，不止是娘娘们，太后想必也会很喜欢小姐的。”
夏仁走了之后，柯筑韵原本也想走，却被柯勤叫住。
柯筑韵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套，忙不迭收住了脚步。
凭着柯勤的政治敏感度，必定已经看出来了。
自己现在，已经从一个拖后腿的庶女，变成了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柯勤上上下下将柯筑韵打量了一番，随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那串捻佛珠重新帮她带上。
“既然是太后赏赐的，以后就时常带着吧。还有，今晚上让你那边的丫鬟们来我这里布匹拿去，多给你裁几件鲜艳漂亮的衣服，以后别穿的这么素了。”
柯勤深深的看了柯筑韵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和赵府老太爷约定的时间，乃是三日后下午，你到时候穿的漂亮些去就行了。别太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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