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院里巴掌大的小池子已经结了冰，园子里立着一棵不知道多少年头了的老槐树，叶子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七拐八扭的枝干，这棵树从翁家搬进来时就伫在这儿了，老人都说槐树属阴，不能在家里栽，许是那辈儿翁家人不信这些，老树得以幸存至今。
一片小水塘一棵老槐树，便是翁月恒闺中时光的大部分回忆了。
进了屋阖上门，娘儿俩坐地上抱头抹眼泪，夏姨娘搂着月蓉杵在一旁跟着掖帕子，金豆子掉了一箩筐，四个人总算抽抽噎噎地止住了，能顺畅说上几句话了。
汪氏捧着闺女的脸细细端详，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不过两日功夫，好像比出嫁前还要胖上二两肉，在尹府日子应当过得还算顺当，高高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不过问自然还是要问的，“尹提督待你可好？”
翁月恒堆出了在马车上练了一路的神情，糅合了恰如其分的幸福和害臊，“奶奶，提督待我还好的。”
汪氏心中所忧其实还有一事，却吞吞吐吐不太好问出口，“那……府里可有旁的女眷？提督夜里……咳咳……宿在正房里？”
翁月恒摇摇头，“府里全是太监，连个婢女都没有。”说到这儿想起每回自个儿都扯着被子闷头大睡的场面，神情有些复杂，“提督夜里自然是宿在正房中的。”
只不过我一次都没遇着，因为我都睡过去了。
这后半句就不好意思告诉汪氏和夏姨娘了。
汪氏可太尴尬了，这话儿如何开口呢？难不成直接问她提督是不是有怪癖？她和夏姨娘对视一眼，夏姨娘微微颔首，亲亲热热地挽上翁月恒胳膊，小声问道：“奶奶是想问大姑奶奶和姑爷圆房了么？”
翁月恒听着觉得古怪，尹振临是个太监，这个圆房是个什么说头？只能摇头。
一瞧翁月恒那模样就不是个门儿清的，汪氏急了，“他没碰过你？”
翁月恒好像有点明白她奶奶在担忧什么了，缓缓地摇头说没有。
汪氏心一松，往圈椅里一缩，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害怕，翁月恒没有被欺负，那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但心里也存上了惧意，万一是新姑爷压根儿没看上翁月恒，那可如何是好。
虽然汪氏和翁明府算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了一世，但缺了夫君爱慕尊敬的正夫人在后宅里的路有多难走，汪氏也是知道的。
她越思越心惊，越想越害怕，双手攥着椅披，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夏姨娘心里头也不安稳，勉强挤了个笑，转个话头，“听说昨儿皇后殿下招大姑奶奶进宫去了？娘娘同大姑奶奶说了些什么？可快说说让姨娘开开眼界罢。”
翁月恒垂头嗯了一声，“皇后殿下要我给夫君置次夫人。”
汪氏心头噌的燃起了一把火，大婚头一日就叫人纳妾，再是皇后也不能这么作践人啊！端正了身子问她，“那你怎么说的？你应了？”
皇后的意思，不应还能怎么着，翁月恒不置可否，“我说要回去问问夫君的意思。”
不能再等了，再不趁现在府里没别人的时候紧抓住丈夫的心，今后有了新人笑就更难下手了！汪氏呵了口气，之前以为宫里打发人来说过压箱底的事儿了，她就没下心思教她，看如今这架势是不成了，把话直截干脆地拉了出来，“小茶啊，你可别瞧不上那榻上的事儿，闺房之乐于夫妻之道也是大有助益的。”
当真是羞死人了，翁月恒咬着嘴唇绞着帕子如蚊嗡嗡，“宫里的嬷嬷有教过……”
汪氏直接打断了她，“嬷嬷教的都是平常手段，取悦夫君可不光靠那些。”汪氏是正夫人，端着身份轻易不使那些曲意逢迎的伎俩，她向夏姨娘使了个眼神，夏姨娘立刻会意，俯身在翁月恒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
约莫一盏茶后，夏姨娘才离了翁月恒重新坐回圈椅里去，翁月恒的脸早就红得能滴下血来，竟然还能做到这样，俩人一榻的，居然能捣鼓出如此万般花样来，可再面红耳赤的暗自琢磨琢磨，面上血色又褪去了，为难道：“可是，夫君他没……那个，那样不行，好像不能这样……”
是啊，同是乾坤事不同，汪氏和夏姨娘多年积攒下的技艺传授不进翁月恒房里去。夏姨娘聋拉着嘴角觑了觑汪氏，感到无比挫败，仨人一时均沉闷起来，各怀所思。
月蓉看看你又看看她，急得跳了脚，“姨娘同大姐姐说了些什么？怎么不告诉月蓉，月蓉也想知道。”
汪氏笑了，故意拿话逗她，“说大姐姐的孩子呢，月蓉也想要小孩儿么？”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月蓉偷听过好几回府里的嬷嬷们聚在一块儿说话，都说大姐姐嫁了太监就不会有孩子了，她了然地看着翁月恒，认真地点点头，“大姐姐别伤心，等以后月蓉有孩子了，头一个就送给大姐姐。”
翁月恒哭笑不得，既好笑又心酸，把头轻轻搁她肩上，“月蓉会舍不得的，你想想，要是你被送给了别人，姨娘得多难过呀。”
月蓉以为翁月恒不信她，挣着身子坐了起来，“院里的嬷嬷说，月蓉很快就要嫁了的。”
汪氏脸色一变，“诨说！是哪个碎嘴子的婆子！敢在主子跟前嚼舌根，活腻歪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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