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忠腾晃了一晃神，人他见得多了，偶尔还是得感叹感叹，谁能想到这么位举手投足斯斯文文的，竟然统领着一帮子穷凶极恶的家伙，想出了那么些惨绝人寰的残酷刑罚。思绪飘远了，他凝凝神立在案旁，接过墨碇细细研磨，“干爹，您夜里不回府，要不儿子跑个腿知会干娘一声？别让她老人家等久了忧心。”
尹振临眼角瞥曹忠腾一眼，才几天日子，这小子就和翁月恒站一头了，鼻音嗯一声示意知道了。
曹忠腾打了千儿正要退出去，尹振临忽然抬起头问他：“夫人今儿上哪去了？”
曹忠腾忙挪回案边，躬身回道：“干娘上贡院兜了兜。”
尹振临笔一顿，笔尖处洇出一团黑色的墨迹，墨色迅速向四周晕染开去，形成渐远渐浅的黑圈，黑墨好似一波又一波的荡漾，他饶有兴趣地挑起眉，“贡院？”
曹忠腾心一抖，干爹别不是以为他干娘找野男人去了，忙解释道：“没进去，就在贡院边上的茶馆里坐了一下午。”
尹振临得趣地笑了，眼里愈发无常，越笑越爽朗，抬手提笔蘸饱了墨汁，吩咐道：“你这趟回去就别折返了，我现在事太多腾不出手来看着她，明儿我回去过三十夜，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罢。”
曹忠腾应了声躬身退出殿外，怔怔望了望月色下沙沙的树影，总觉得干爹话里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深意，久久也琢磨不出，长叹一口气，提袍上马回府报信去了。
……
三十这天总是格外忙碌，临傍晚了翁月恒才见着曹忠腾一面，“曹公公，夫君归家了么？”
曹忠腾大大小小几个礼盒子抱了个满怀，额角汗涔涔的，“回啦，在前院应酬客人，登门贺新禧的人太多啦。”
翁月恒讶然，“年三十也不消停？”
曹忠腾算是找着了个倾吐对象，夸张地哎哟一声，“您老不在前院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带停的，尤其是年关前后，成堆成堆的礼往府里拉，儿子抱着册子一一登完了，还得挑一挑捡一捡往回送，过个年累得真够呛的。”
持家待客本都是正夫人应当做的事，翁月恒先是有些愧疚，紧接着心头又冒出了一股股子的酸楚，尹振临没打算让她当家，也许心里压根没把她看做是自家夫人罢。
她忍着委屈转过身去，把曹忠腾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胡话，“干娘，您这是怎么了？”
翁月恒掖帕子擦了擦眼角，干巴巴的竟然一滴泪珠也没有，看来心里其实也没觉着有多难受，她笑笑把帕子藏在袖子里，“久没落雨了，风沙眯了眼，公公自去忙罢。”
曹忠腾摇摇晃晃地走了，府里的下人也行色匆匆，全世界好像就她一人是个吃闲饭的大闲人，她尽干坐着不舒坦,□□梅秋霜忙活了起来，“把香案摆起来罢！”
终于把该见不该见的人都打发走了，尹振临佯佯回到正院，老远就见到园子中间摆了一方黄花梨案几，上供两个无名灵牌，两侧的镀金铜炉各插了一根手腕粗的烛，灵位前大大小小的碟碗码得整齐，细细一瞧，全是今儿厨上备的小一号的年夜饭，他的小夫人正双手合十跪在灵前，闭着眼念念有词。
尹振临轻轻摸到她身后，听见她颠来倒去地来回祷告，“舅姑在上，保佑夫君来年身体康健、事事顺遂，也保佑尹府家宅太平，最好让夫君别再上那种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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