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振临替她夹了一筷子菘菜，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也叫脱症，坊间说大泄身，其实都是一回事，干那事的时候没压住劲儿，两腿一踹一了百了了。说实在的并不少见。此症最忌醉以入房并房事无节，以往西厂也经手过不少，想惩治谁了，只要往房里塞几位缠人的美妾，回回游戏前都让美人给多灌些佳酿下肚，保不齐哪回登极乐时便乐极生悲了。”
翁月恒惊骇得不行，捂着嘴倒抽气，“您怎么能干这种事哪！往人房里动这种手脚，不是缺了大德么。”
尹振临奇了，斜眼轻轻地霍了一声，“死在温柔乡里还不满足，非得想不开了进旧灰厂吃脑箍子、拦马棍？”
翁月恒看着桌上的饭菜直倒胃口，虽然不知道脑箍子、拦马棍到底是什么，横竖离不了西厂那些惨绝人寰的刑罚，胃里翻江倒海地往上涌，即便再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了，怏怏地撂下筷箸，“那这马上风还能医得好么？”
尹振临觉得她未免也太娇弱了些，坐了一路草料车没反胃，听点这些有的没的反而受不住了，“民间有句老话，说‘马上风，马下风，风风毙命。’栽在这种烂事儿上，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治。其实瓦虏大汗早宾天了，怕底下小部落骚乱，掩着不发丧罢了，等大皇子阿鲁儿和四皇子识迭争出个死活来，信儿就有了，擎等着罢。”
“还有马下风？那又是什么病症？”翁月恒想起了成亲前宫里教习嬷嬷给的小册子，上面画了十八般武艺，依稀记得方位是有上有下的，难道这就是马上马下的不同之处？别说大夫们也真有意思，起个病症名还有这讲究。
她的好学好像用错了地方，尹振临不想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是死得快些慢些，行了别问这个了。”
小夫妻久别重逢，一见面就没完没了马上马下的，似乎是不大吉利。翁月恒收住了话头，绞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子，羞怯地问道：“您今儿夜里头还回卫所去么？”
按理是要回的，瓦虏大汗病逝的消息很有可能捂不住，戈壁沙漠的动静难测，他不亲自盯着心里总觉着不踏实。
翁月恒先前饿得狠了，没等绞干了发再出来，湿漉漉的青丝随意绾了个髻，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他将视线从她发梢浸湿的那一片云肩处挪开，“不回了，明儿早些出发便是了。”
这处宅子长久没人住了，尹振临也只是遣人洒扫抹了灰，大头没错处便没来得及修葺了，今日翁月恒到了才发现窗棂子阖不严实，北方冬夜里迥劲的风吹过，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屋里只点了一盏乌桕油灯，燃起的火光在不时吹进屋的簌簌风中摇曳轻拂。
说也奇了，房中就拢了一个小小的三足火盆，炸出的劈啪声响中竟然能熏蒸出令人口干舌燥的腾腾热气。
翁月恒垂眸坐于床畔，伸舌舐了舐唇，不知怎的愈发心绪难安，心里隆隆捶大鼓， “夫君，安置了。”
路上也不是没有睡在一处过，只那会儿荒野地里跟逃难似的，颠簸一天累得恨不得一头栽倒，蜷胳膊蜷腿地缩在帐子里，还能听到挨着的帐子中军士震耳的鼾声，委实缺了些旖旎的心思。
今日就不同了，有挡风的四面墙，有还算柔软的床榻，还有小别胜新婚的鼓舞。
成亲那夜没成的事，今夜没准儿就要成了。
翁月恒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黏糊糊的让人难受，她难耐地在被面上擦了擦，惘惘的，像无边水面上飘浮无依的浮萍，心里空落落的悬得难受。她揉揉心口，抱膝颤着呼吸靠在了床头。
尹振临朝榻榻上望过去，她双臂将膝头环在了怀里，小小的膝盖圆润润的，除了罗袜的脚趾头紧紧蜷缩着抓着被面，透过薄薄的薄罗衫子，能清楚地瞧见里面的开襟阑裙。
分明告诫过她，只留下必要的换洗衣裳，其他都在半道上扔掉，她竟然还没忘了带上冬日根本穿不上的轻薄纱罗衫。
尹振临端起杯盏呷了口茶汤，一边唇角难以控制地扬起，他的小娘子果真是用心良苦啊。
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翁月恒不懈地迭声唤他，“夫君？”
这间屋子许是真的太闷了，他站在桌旁，离她尚且留着七八个步子的距离，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清浅暗香。
不是熏过香炉的浓烈香气，只一股细细幽幽的芬芳，在空气中充溢轻流，不紧不慢地丝丝穿过他的清明，挑唆着，拨弄着，弯弯绕绕地纠葛着，让他的神识渐渐混沌，甘愿沉沦。
他沉下了脸，一步一步往床榻走去。
听见重重的脚步声越靠越近，翁月恒垂下手，缓缓挑了挑眼皮自下而上地觑他，鸦色的长长睫毛颤呀颤呀，一浪一浪的秋水盈盈，眼里竟饱含了难以言喻的婀娜春情。
尹振临眸中更黯了，呼吸一重，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榻，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翁月恒顺从地瘫软在他身上，双臂轻飘飘地搭在他的肩头，把脸轻轻埋在了他的侧颈旁。
她的喘息也比平时重了，鼻尖呼出的气浪迂缓地扑在他的锁子骨里，挠得他不知痒意从何而起。
她心中隐隐有些忐忑。那些宫里嬷嬷教她的，伺候太监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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