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很是煎熬。曹忠腾生怕哪天一个没看住，翁月恒就偷偷雇了马车自己往北去了，天天守在尹府门房上盯着，不让她随意进出。
翁月恒闷在屋里，也没旁的事可做，只能和那几张记满了尹振临私生子衣食住行的小纸条吹胡子瞪眼。看得久了想得久了，她也把事儿捋清楚了，尹振临大年三十那夜不是还上了一次无名香么，没准儿是他年少时爱慕的女子，应当年纪比他略长几岁，是个寡妇，在他当初孤苦无依的时候照料他，后来撒手人寰了，留下了个苦命的哥儿。尹振临看在少年时所有倾慕的份上，帮着给养大了孩子。
越思量越觉得合理，细琢磨全是苦涩，死都死透了的女人，还有什么可跟人家追究的。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哥儿，能吃上尹府几碗米。
可那毕竟尹振临是年少时爱慕过的女子，再把亲哥儿养在膝下，天天见月月瞧年年看，无尽无休地想起当初那一点敬仰和向往。翁月恒心里全是千疮百孔的疙瘩，俯在案上呜呜咽咽抽泣了起来。
正从屋外向里推开门的尹振临惊呆了。
扶持识迭上位后，他归心似箭，独自一人撇下大军，一路上跑死了八匹马，紧赶慢赶终于赶回了京城，进宫面了圣，皇帝要唱封赏，还要留他进宫宴，他借口朝上再议全推了，出了宫就马不停蹄地回府，俩人才表明心迹就分别那么久，他只盼着能早点见上他的娇娇小娘子。
没想到小娘子正趴在桌上挥胳膊踹腿，不像在大同卫的时候那般虚弱，长久以来吃饱喝够了中气十足，小拳头把桌面捶得咚咚震天响，毫不顾忌地放声嚎哭，“你个没良心的臭爷们儿！和别人养哥儿，这可让我怎么活呀！”
尹振临迟疑了，已经抬着迈过门槛了的那条腿又往外收了回去。
她应当得知北征大胜的消息了罢？这个时候不是该在府里描眉画面，睹物思人，含羞带怯地等着他凯旋归来么？
前几日刚入了伏天，闭门闭窗的直闷人，一阵流通的空气带来的清新舒爽陡然抚过翁月恒的鼻尖，她一愣，脸上挂着眼泪沫鼻涕泡儿往回一转身。
说不上到底谁比谁更震惊。
翁月恒难堪极了，恨不得在地砖上刨个坑跳下去，他多早晚回来的？往门口戳了多长时间了？她用袖子擤鼻涕被他看去了么？
真真太没脸了，她恨不得能当场晕过去。
尹振临那一张嘴，要刻薄起来能把人羞愤得跟死差不离了。翁月恒刚瞧见他薄唇微张，害怕他说出什么叫人困窘的话来，谁都知道先下手为强，便纵身跳进他怀里，不敲桌子了，改捶他的肩头，“您给我说清楚，那个私生子是怎么一回事？您把那哥儿养哪儿的？是您亲生的么？”
尹振临懵了，什么私生子？怎么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还没等尹振临开口问清楚，春梅就在窗下叫了一声，说庆哥儿来了。
虽说翁月恒往天里不待见二舅父和袁氏一家，但庆哥儿是无无辜的，不能迁怒到孩子身上，她捏起手帕子抹干了眼泪，“快叫庆哥儿进来。”
七八岁的哥儿正是可爱的时候，到了尹府不看继母的眼色了，作养得好，白白胖胖的，进屋后规规矩矩行了礼，“奶奶，奶娘说老爷回府了，老爷还没见过庆哥儿，让庆哥儿来向老爷问安。”
叫翁月恒奶奶是庆哥儿从家里带过来的奶妈子教的，明显庆哥儿更惧那头的人些，让他改口他也不改。
迎上尹振临探究的目光，翁月恒尴尬地扯了一个笑。好麻，这下一人一个私生子，谁也别嫌弃谁。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尹振临都剔透得很，他淡淡扫了一眼庆哥儿，没叫起，“这是汪右清纪郎家的哥儿？你留下了？”
曹忠腾都门儿清的事，尹振临自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翁月恒怕他对庆哥儿有成见，强摆上脸的怒气猝然消了，讨好地往上觑着他的脸色，“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哥子，哪里明白家大人的打算。我瞧他在那头日子过得也不舒心，您不在府里又冷清，干脆让他过府来作耍几日，也不碍的。”
长久没见过尹振临这般无可奈何的眼神了，“你知道汪右清纪郎是什么打算？”
“曹公公跟我提过了，我是想着哪能呢？庆哥儿才多大点……”接下来的话不好让孩子听见了，翁月恒摸摸头夸赞了庆哥儿几句，唤了奶妈子来把庆哥儿领去厨上吃点心了。
尹振临阖上门坐了下来，冷嗤一笑，“家里仨哥儿，大的和人家过了小定，幺哥儿是继室后来生的，年龄再不合适也没旁的挑了。一手不行还有一手，前几个月大张旗鼓挂了榜找模样俊秀的西席，还以为没人知道。”
俊秀的西席？就领上门那日远远瞧见了个大概，没细看真是亏大发了。翁月恒的好奇之心永远都和别人不同，挑眉想了想，忍不住喃喃道：“那要是我先瞧上了先生，过几年再和庆哥儿混作一处，岂不是要闹得师生反目么？”
听听，她这是端正妇人该说的话么！尹振临朝她皱眉，“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闹了这么一阵再也气不起来了，重逢的喜悦漫天掩地地袭来，翁月恒缠上尹振临，坐在他腿上嘻嘻笑，“不能罢？虽说是表姐弟，现在认我作了奶奶，可差着一截儿辈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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