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翌日午后，宋远桥为首的另一队武当侠士却久久未现，也没什么新消息。灭绝师太做主，一路留下标记，率众人往原定路线缓步前行。
待天色擦黑，穿着道袍的武当门人才姗姗来迟。
倒不是又遇见了敌人厮杀，只是按照地图竟被片大河挡住去路，苦于无舟可渡，不得已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紧赶慢赶地才过了来……
灭绝师太讶异道:“这地图乃是此地的武烈庄主亲绘秘密送来的，怎会有未标注的大河？”
面貌方正的宋远桥摇了摇头:“那河道本也算不得宽广，只是四周全是围起的大棚，扒开了一个小洞瞧，里头是刚发芽不久的绿苗，密密麻麻无处下脚……”若是直接闯入，难免伤了老农的心血。他们倒愿意赔偿，可惜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前来。
——也不知是何等能人，竟能种得如此茂盛？若能推广，真是天下大幸了。
周芷若恭恭敬敬递过去一壶热水。
宋远桥认出她是那个幼时来过武当，后被师父张三丰送至峨眉的小姑娘，露出丝浅笑低低谢过。
殷梨亭拉住了个穿着极似武当道袍，但稍有差别的俊秀年轻人:“一航，你衣服怎地湿了，难道还下了水？”
“不妨事，六师叔，我烤烤火便干了。”卓一航撩了道袍下摆，端坐在火堆旁解释:“我瞧凭空出现的大河堵着路，实在奇怪，便下去探了探路……那水可没至我的脖颈处，不少师弟并不善泳，故只得换了远路。”
“原是如此。”殷梨亭眉目轻蹙:“这事确实是有些奇怪，莫非是武庄主疏漏了？不应该啊。”
此时峨眉众女侠纷纷让开了些，宁可自己挤着，也要将最好的舒适位置让给他:“卓少侠，你可再往里些。”
卓一航微微颌首，依次道过谢。
英俊面庞被火烤得微微发红，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却放空了心神，不知在想什么。
“难道是魔教妖人知晓，便挖了条大河出来？”灭绝师太纳罕道，她一贯是有什么黑锅都觉得应由明教背上的，尤其是杨逍这魔头。
“……应当不是，我们来的这一路，并未遇到埋伏。”宋远桥略加思忖，道:“只为阻拦片刻便挖条河出来，未免也太小题大做。”明教若是蠢钝到如此浪费人力物力，也不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了。
“噗嗤。”闻言，本是躺在简陋担架上眯着眼的布衣少年，唇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到底没忍住发出了个鼻音。
——武烈自然是不知晓的，从挖沟渠到疏通成河的时候，他还在猪场里住着呢，谁也不会特意告知。
其实那处地方却有一处已干涸的河床，但仅仅十尺有余，几乎可以看作是山林里的溪流大小，那些河水是融化的雪水混合泥浆。
当初想着方便储水浇灌菜种，在二十尺外挖了条深深的沟渠，但中间并未深挖。兰姊说，那可是个大工程，是要留给金花婆婆这样水性好的专业人士打头的。
倘若那位下了水的卓师哥再往前走几步，便会发觉那水很浅，至多不过可淹过自己的膝盖。
宋远桥顺着声音望过去，越看那不修边幅的年轻人，越觉其轮廓很是面善，问道:“小兄弟，你因何发笑呀？”他其实更想问对方是何人，怎会在此。
峨眉不是没有男弟子，但他的打扮与遭受的禁锢，显然不是峨眉弟子，却也不像是偶遇的山野村夫由峨眉发善心救了性命。
之前殷梨亭其实也曾深感好奇，只是他生性内敛厚道，见峨眉众人讳莫如深，谁也不跟这少年说话，却也没要责打对方，于是闭口不言。
张无忌努着唇，偏过头道:“晚辈曾阿牛，只是个寻常村夫罢了，方才只是腹中饥饿，咳嗽了一声，教前辈见笑了。”他忍不住暗中攥拳。
饿自然是饿的，如今周姑娘不敢再靠近自己，他已整整一日不曾进食，水倒还喝过，因此可以忍受。
灭绝师太冷冷道:“他行迹鬼祟，似是明教探子。被我弟子抓来审问却不肯开口，后来瘸了腿，只能瘫在架上被拖着走。”
“哦？”宋远桥觉这少年态度恭谨，并不似乖张狠戾的魔教中人，便和声道:“小兄弟，若有什么误会，还须早些解释清楚啊。”
丁敏君插嘴道:“宋大侠莫要被此人蒙骗，他……”
哪怕说明不得身份，张无忌也极不愿自己被孺慕的长辈所误解厌恶，连忙打断:“你怎么胡言乱语？我何曾做过对各位侠士不利之事了？你们将我关押起来，我又何曾说过一句坏话？”
“那你倒是说说，当日那逃走的那对母女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见了我们便假意取水，一去不归？!”
“她……哼，她们决不是什么明教奸细，甚至跟你们峨眉渊源颇深哩。”言尽于此，少年冷哼了一声颇为气恼，却不肯再说。
他一副死也不说的态度，众人面面相觑，也逼迫不得。想起自己孤独在外不肯归山的独生子，宋远桥无声叹了口气，只觉得天下间的少年都有股子意气。
灭绝师太一凛，也奇异地未再发话。
这两日，她常在心中回忆当时那妇人的身形姿态，还有那小姑娘的面貌，越想越觉得与自己那不肖弟子纪晓芙有几分相似。
忍着未将余光投向武当殷六侠，他心思简单，似是无知无觉。但灭绝眼底幽深一片，心中已打定主意，要早日将这曾姓少年斩于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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