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新知去做手术的前一天，林染看到很多认识的面孔，当然也有很多不认识的面孔。不难猜，这些应该是他以前的学生。毕竟老黄做了快二十年老师，而且一直还是做着全天下最小的官——班主任，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
差不多有十几个学生，一直围绕在老黄的身边。老黄的精神不是太好，但是因为这些学生的到来，勉强打起精神靠着枕头坐着。妻子则在一旁一边掉着泪，一边给大家削苹果。林染没有想到，才分别不到半年，印象中一直胖乎乎的老黄能一下瘦成这个样子，形容枯槁，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原来真是应了那句话，男人不是慢慢老的，男人是一瞬间老的。
来探望的人太多了，林染没有和老师讲上几句话，但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探望完就走，而是留下来等因为学校临时有事而迟到的黎眉锦。
人走得差不多了，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染扶着状态不太好的黄新知躺了下来，让他好好休息。然后和病房里的师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林染算是一个比较有同理心的人，但是尽管如此，他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听起来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他还没有真正经历过亲人的生离死别。
黄新知的女儿才只有十二岁，懵懵懂懂的少女可能还没有搞懂什么是生死，就被命运狠狠地摆布了一道，有些事儿让你不得不面对。
师母小声地和林染嘱咐道：“为了怕影响女儿的升学考试，都没有告诉他爸爸真实的病，也请你和你妈妈千万不要说破。”
林染小声地答：“好”。
黄新知忽然在床上咳嗽了一声：“其实，你们也不要把她想得太脆弱了，我觉得她不是一株温室里的花朵。”
师母：“还是不说了吧，这么小的孩子面对这么残酷的事我怕她接受不了。”
黄新知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人，只是没有逼到那个份上。林染，你以前不是有个男朋友叫陆鸣庭吗？”
从他嘴里听到“陆鸣庭”三个字，林染还听惊奇的，这样的时刻老黄竟然还能想到他，还记的他是他曾经的“男朋友”。
林染苦笑一声，答道：“他怎么了？”
黄新知可能嗓子不舒服，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那孩子真的挺命苦的，但是其实是个挺善良的小伙子。他每年冬天都会回来看我，还记得带礼物。”
林染心想，不会吧。他每年来看你，都不记得顺便来看我？
看着他满脸疑惑的表情，老黄继续说道：“那孩子话不多，但是满腔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他来找我，不过就是为了通过我打听你的消息。”
林染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心里带着点甜蜜，却又傲娇地否认道：“老师，你确定没有搞错吗？他难道不是看看她母亲的墓地之类的？”
黄新知看了他一眼，说道：“林染，老师是老古董了，可是又不是傻子。这孩子挺长情的。没想到能这么长情。”
林染有点不太明白老师嘴中的“长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新知忽然问道：“陆鸣庭考到京城哪所学校了？”
林染：“体育大学。”
黄新知：“这就对了，你那天刚填了志愿，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支支吾吾地半天才敢问出来。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考到和你一起的地方。”
原来能和陆鸣庭在一个城市遇到不是场合，林染今天接受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问道：“黄老师，你清楚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黄新知反问道：“小染，他今天怎么没来？你们考到一个城市，竟然还没有在一起？”
林染有些木讷地摇了摇头。
“小染，老师之前做了一点错事，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们。”黄新知可能因为情绪激动，一阵剧烈的咳嗽，眼见就喘不上来气，师母赶紧去叫来了医生。
医生立刻把林染和师母都给赶走了，说病人需要绝对的静养和休息。
林染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然后抬眼就看见了正赶到的爸爸和妈妈。
这是这次回到家之后，林染第一次看见林卫国。
林卫国还是之前那个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他妈看见好久不见的林染，眼睛似乎都发着光，似乎还是那个一直宠爱儿子的老父亲。
他亲热地向林染身边走过去，却发现儿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着委屈和愤怒。
林染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现在林染的身形已经和林卫国差不多高了。
“爸，我能不能和你再谈一谈，关于三年前的事儿。”林染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林卫国立刻口气生冷地拒绝道：“有什么好谈的，都不知道谈过多少次了。”
他之所以那么生气，一半是因为林染已经问过很多遍一样的问题，一半是因为与儿子大半年没有见了，开口连一句父子间的寒暄都没有。林卫国简直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得养了个小白眼儿狼。
林染：“因为我觉得你对我有所隐瞒了。”
面对着林染咄咄逼人的眼神，林卫国眼神有一丝躲闪，嘴硬道：“我隐瞒你什么了，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已经走出来了，不是很好吗？有必要听到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这样质问自己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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