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了殿门后，就显得心思重重的刘进，直到和倚华嬷嬷一起出了椒房殿后，刘进才猛然间发现，倚华嬷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传下去号令，召集了一部彪悍的皇后亲卫，还准备妥当了出行事宜。
此时那一部彪悍的皇后亲卫盔甲整齐，跨到立马，围着一辆宫中式样的马车，默默的站在宫门外。
“倚华嬷嬷在皇祖母的宫中，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刘进嘴巴微张，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倚华嬷嬷。
他想起父亲对倚华嬷嬷的礼敬和尊重，以前的自己还想不明白，认为只是服侍皇祖母数十年的老女官罢了，父亲作为帝国的皇太子殿下，固然出于孝道，对皇祖母身边的贴身宫人客气一二，略显尊重就罢了，何必拉下自个皇太子的身份，对那比中两千担的老女官尊重和礼敬有加？
皇祖母作为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数十年来掌控未央宫，坐镇宫中，母仪天下。就刘进他所知道，宫中上下和隶属于皇家的少府，听命于皇祖母有秩俸的属官，就不下数百人，至于从属多少，那就不计其数了。
往常时节，和刘进大多数时候打交道的，只是皇祖母的近侍官首领，执掌宣达皇后旨意，管理宫中事宜的大长秋顾仲。那位大长秋老倌，气度温和，也是一幅和气的模样。
可是，刘进万万没想啊，原来从皇祖母初入未央宫，微末之际就陪伴在身边，后来数十年间协助皇祖母掌控宫中的真正心腹，才是这位常常笑眯眯的大长御倚华嬷嬷？
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幕，刷新了刘进的认知。
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倚华嬷嬷就已经在出宫的路上，不显山露水的完成了椒房殿内外调集皇后亲卫，安排出行的诸多事物。
最关键的是，自己还没有丝毫觉察到。
刘进心中，不由自主的对这位慈眉善目、看似弱不禁风，笑眯眯的老嬷嬷，有了几分畏惧。
历经宫中数十年风云的大长御倚华嬷嬷，她又是何等的人物？侧脸看了看刘进阴晴不定的脸色，就明白了几分他心中的想法。
倚华嬷嬷笑眯眯的说道：“君侯莫要多虑。皇后亲卫向来值守椒房殿内外，只听从皇后一人的命令。奴婢只是手中持有皇后娘娘的令牌，才能调动皇后亲卫。”
刘进知道，眼前可不是追问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露出笑脸，对着倚华嬷嬷说道：“天气暑热，那就有劳嬷嬷和我走这一趟了。”
倚华呵呵笑着说道：“君侯放心，不碍事。”
说罢登上甲士门围拢着的那辆马车。
刘进回头望了望椒房殿正殿的方向，也不知道父亲此时和皇祖母在说些什么。
想也无用，干脆不想罢了。他摇了摇头，跨上一匹宫卫牵过来的骏马，就率先奔出宫去。
身后，五十铁骑的皇后亲卫，簇拥着倚华嬷嬷乘坐的马车，铁骑铮铮，快速的跟了上来。
正殿中，刘据脸色凝重的起身走到母后的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他这幅模样，卫子夫冷下脸来，瞅了一眼刘据，沉声说道：“据儿，在母后面前，有什么话就说吧。”
刘据再次看了看母亲，只好鼓起勇气，就把这几日前去甘泉宫觐见父皇，却又被苏文那狗贼拦阻推搪，甚至连父皇一面都没见到事情，给卫子夫详细的述说了一遍。
他一遍说着，一遍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母后的脸色。
眼见母后脸上的神色，愈来越冷，也愈发显得哀伤，刘据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些话说完。
卫子夫死死的攥紧着衣袖，旋即又是紧紧闭上眼睛。不断颤抖，布满褐斑的手，似乎才显露出她心中正在压制着无尽悲愤。
刘据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想着上前去劝慰下母后，莫要悲伤，但是踌躇再三，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蓦然，卫子夫突然睁开那双凤目，眼睛通红的盯着刘据，涩声问道：“太子，本宫问你。那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说罢，卫子夫死死的盯着刘据惶恐的眼睛。
刘据一时间有些语塞。
他正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来到母后这里，想着或许母后能给自己，指出一条明路。但是母后的问话，这些天来他自己也在不断反复琢磨，反倒是心中忐忑不安。
可惜啊可惜，少傅石德他们没有跟随前去甘泉宫觐见父皇，身边连个问计的心腹重臣都没有，他刘据心中哪有什么主意？
刘据在母亲不断失望的眼神逼迫下，心中更是慌乱。尽管殿中凉意森森，可是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他嗫嚅着嘴巴，半天后才说道：“儿臣愚昧，心中……心中慌乱，也一时半会的没有什么主意。”说罢，偷眼看了看母亲。
卫子夫长叹一声，拿手扶住额头。她心中，充满了对儿子的失望。
据儿终究和他英武果毅的父皇不一样。
儿子自小长于深宫，成长在自己这个妇人之手。后来小小的年纪，就被册立为皇太子出宫开府之后，身边终日围绕着的也都是那一帮百无一用的儒家书生。自家弟弟、弟媳和外甥在世的时候，娘家外戚势力的强大，尚且风平浪静。也不知为自己娘俩，明里暗里的解决了多少明枪暗箭。
可是，自从弟弟、弟媳和外甥等娘家人，先后因病去世之后，再加上自己色衰爱弛，丈夫数年不见，这些年，虽然自己贵为皇后，可是独守宫中的日子又是何等的凄惶？
其实，卫子夫她也不怪自己的孩子。不过，这些年来儿子终究没有经历太多的风霜磨难，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勇于担责的太子。
有的时候，作为上位者，你可以不聪明，也可以不必事事都懂。但是，你至少应该有判断事物其中的厉害关系，并且能从众多的臣下意见当中，选择出一条对自己最有利方案的能力和智慧。
事到临头，哪怕胡乱做出一个决定，都被自己反复犹豫没有决定强。
卫子夫很清楚，她的亲生儿子是什么性情，这些年作为母亲的，她又何尝能不知道？可是，据儿他又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正因为如此清楚，所以卫子夫才显得心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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