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稳过去, 第二日清晨, 城内城外, 一众人又忙得团团转。
胤礽用了安神的汤药, 又用了发汗的丸药，到底没避过发热这一劫。
雅尔江阿与人同卧, 夜半惊起，伴着水盆守了人半宿，待晨时胤礽身上热度退了, 将刚刚誊写过的折本交给弘晰一并呈至御前, 再将处置院中失职侍从一事推给太子妃, 待为弘曣与弘为、弘晀讲过一个时辰的书, 布下课业，方转回胤礽居室, 探过人脉象，松了神, 往榻上卧了, 眼一闭，不管外物。
与赵御医一同领命驻守皇寺的程御医, 随着宫侍一路疾行入得这鸿岫院, 敛衽拾级而上时，只觉眼前地面儿都是晃的，怕是自个儿颈上头颅晃悠得有点儿厉害。
待握着了床上躺着的青年的腕, 程御医松了口气, 起身再摸了榻上卧着的人的脉, 又提了心。
在宫廷间行走了四十余年的程老御医，面色淡然，尚能对一旁面色苍白的弘晰阿哥宽慰一二，心中已然是哭天抢地的悔痛没早早告老还乡。
那十几年往毓庆宫跑的往事，着实不堪回首。程御医略转头将这屋里的几个再看过一遍，垂下眼，叹了口气：这都是熟人呐！眼前这一个是当年常见的，只不过那时候是被皇太子压着叫他看诊的；床上卧着的那个是太子三子，他不擅儿科，倒是没太见过；跟在他身边的这个倒是向来身体康健，只是常候在殿外问一问他阿玛用何种汤羹合宜；那两个眉毛皱着恨不得以身相替、抿平了唇要杀人的一院总管，也是当年跟在他们师傅身后，一路替他提药箱的。
当真是孽缘。倒也叫他见着这世上仍有不变之人事。
医者父母心，怎的他却觉着自个儿快成了佛？程御医暗念了句佛偈，求恕自个儿的不敬，提了笔，将方子里头的几味药换了其他，又斟酌了分量，重新誊写一份，方才搁笔。
弘晰接过方子一眼扫过，转手交给何良，郑重的向程御医折腰行礼，道：“多谢程御医！”胤礽与雅尔江阿的病症本有成方，程御医倒是顾念二人口叼，耗神为人修了方子。
程御医坦然受了礼，搭着孟闲的手起身，道：“弘晰阿哥多礼了。鄙人不过略尽医者之责——简亲王这耗神太过的治头疼方子，倒是旧方了；弘晋阿哥这些日子用多了苦汁子，少遭些罪，多用些膳食，也可早些复原。”
孟闲自请送程御医回居所，弘晰晓得人是要去熬药，点头应了，留了何良在屋中守着，转身去了太子妃处。
这一日虽是大朝会，但诸人皆默，世无大事，待佟国维出列跪请罪责，康熙皇帝恩释了削职降庶的隆科多，臣公便散去各司其职。
康熙回了南书房，用过粥食，正预备着批折子，就见梁平捧茶入内，立时蹙了眉。
梁九功晓得他这个弟子现下领的是什么差事，心中虽有几分吃味，亦庆幸自个儿还有活着出宫的盼头，知趣的带着屋内诸侍从退下。
梁平低声陈词：“皇上，弘晋阿哥昨夜里发热，今早方退烧，简亲王半宿未歇，程御医给开了养神的方子。”言罢，呈上两张药方。
康熙看过药方，眉头松了些，问道：“昨儿鸿岫院出的事儿，查清楚了吗？”
梁平垂着眼，慢慢道：“回皇上的话，何良昨儿晚上又清查了一回，现下太子妃正审着。”
“你们查到了什么？”康熙抬眸盯着梁平，语声带了几分压迫，“还有简亲王呈上的证据，查实了吗？”
“回皇上的话，太子妃审的宫婢，是钮钴禄家的包衣，同孝懿皇后的贴身嬷嬷曾是邻里。简亲王所呈证据，皆为实据。”
“朕知道了，退下吧。”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又道，“叫梁九功进来伺候。”
雅尔江阿呈上的证据太过扎实，着实不似老四行事会犯下的错，这是有人想摁死老四，那时候老四还没残废，倒有几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康熙叹了口气，至于那宫婢，不管哪儿的争斗都是这般，勿轮对错，但看输赢结果。先头是仁孝输了，这一回，孝懿与孝昭也得认了。
抬手翻了回折本，康熙捡了弘晰与雅尔江阿的折子瞧了，择笔点朱，批了准字，一时想起程御医的方子，又不免叹一回子肖父，不单他在皇寺里的那群孙儿口叼，慈安宫中那永璥，换了三个奶嬷嬷才安生！
胤禔这一日醒时，起身试了试，自觉精神尚可，便搭着弘昉的肩，挪到了乾清宫南书房前，求见康熙。
杜仲尚且犹豫，陈皮已扬声通报：“直郡王，携其弟弘昉，求见皇上。”
“宣。”
康熙批过手上紧要折本，这才抬头去看书案前束手而立的两个孙儿，对宫侍吩咐道：“赐座。”
“谢皇上。”胤禔与弘昉行礼谢过，这才坐了。弘昉垂着眼，乖巧拘谨，胤禔却是直直抬眸迎上康熙的目光。
“弘昱这两日已养好精神，请皇上恩准孙儿明日回府。”
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倒是像他老子，只是还不比胤禔委婉。康熙惦记着昨儿听得那句话，将胤禔又打量一番，不得不承认弘昉所言有理，听了人的话，倒也不觉得意外，只道：“明日自是允你回府尽了孝道，余下示意便由弘昉代你去做。你现下身子弱，还是需得在宫中好好将养些时日，宫中亦有佛堂许你尽了孝心。”
“弘昱多谢皇玛法恩典。”胤禔欲起身拜谢，不想腿上无力，险些跌倒，幸好被宫侍扶住，一手握了弘昉的手，躬身向康熙请罪，“弘昱失仪，请皇上恕罪。”
瞧着胤禔额上细密的冷汗，康熙暗暗埋怨胤禔教子失当，便叫人将胤禔与弘昉送回宫室休憩，对这两个孙儿的打算，也改了主意。
待胤禔哄了弘昉去钟粹宫同惠妃请安，人还没闭上眼，就听侍从通报：惠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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