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没有结束。
他的神情依然专注，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木讷。
他继续挥动铁剑。
只是此时铁剑不再大开大阖，而变得非常细腻。
细腻的女子的针线。
转瞬间，他手中的铁剑不知颤抖了多少次。
河水断流，方重身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微的剑口。
这些细口全部来自南宫寒的剑意。
而南宫寒此时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打湿，不停向地面淌着血水。
鲜血像奔涌的河流般，从手臂处向外涌出。此时他握剑的右手手臂被方重的剑狠狠的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那道口子从上到下，几乎贯穿了他整条手臂。
……
……
看着身前的方重，南宫寒的脸色很苍白。
此时他的右臂垂落，铁剑无影无踪。
方重手中的剑，也只剩下了半截。
断剑亦是剑，依然能杀人。
方重没有收手，因为他不能收手。
他的剑是道剑，去势未尽便不能收。
方重手握断剑，斩向南宫寒。
断剑越来越近。
南宫寒甚至能够看清楚断剑处的金属纹路。
在在场所有人看来，方重必将取胜，南宫寒头与身体分家看起来即将发生，独孤峡这场持久的战争终究要以大汉胜利为结局。
但是放弃从来都不是与仙山的人会做的事情。
南宫寒再次睁开眼睛，眼眸深处散发出一抹及明亮的光泽。
他的脸颊苍白，神情却依然是那样的宁静。
一声清啸，从他的唇间迸出。
如雏凤清鸣，更像凤凰浴火重生后的第一声。
秋风渐狂，南宫寒黑发飘舞。
他张开双臂，衣袖在风中拂荡。
他的鲜血从右臂处不断喷涌。
他的精气向着周遭的天地间狂肆地喷涌。
战场中插在某一个尸体上的一柄剑，感受到了那道狂肆念力的召唤，嗤的一声，离开了那个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向北而飞，向原野间飞去。
接下来，南方原野，汉军营中，忽然暴发出无数声惊呼。各宗派的修行者们，忽然发现自己的剑，脱离了自已的控制！
清脆的摩擦声，在军营里此起彼伏响起，那是剑与剑鞘的摩擦声，无数飞剑自行出鞘而飞，向着青峡前疾掠。
青山深处，数片落叶轻轻覆盖在一柄宽大的铁剑上，忽然间，铁剑剧烈地颤抖起来，然而破松涛再次飞起！
……
原野四周的天地里，充斥着南宫寒狂肆磅礴的精气。
无数柄剑，受到这股精气的召唤，自四面八方而来，疾逾闪电，瞬间穿越遥远的距离，来到独孤峡之前，直刺方重！
方重神情凝重，收回断剑横于身前，再次布下防御。
千百剑，骤然静止于他身周的秋风里，悬停在空中。
剑的数量太多，形成一个极大的剑球，遮蔽住天光，显得格外森寒。
杀意十足。
这是剑的世界。
这是被剑包围的世界。
方重便在千百剑间。
他看不到对面的情形，甚至与天地精气的联系，仿佛都要被中断。
他只能去计算。
南宫寒于千百剑里握住自已的剑。
他用的是左手。
独孤峡之前到处都是剑，剑意纵横，天地气息混乱不堪。
他却能准确地找到自已的铁剑。
他抽出铁剑，然后向被千百剑包围的方重刺去。
方重看不到，也无法算清楚。
但他感觉到了这一剑。
这是他此生所见的最强一剑。
方重不再犹豫。
南宫寒现在的这一剑，再如何可怕，也不可能是自已的对手。
方重出剑。
千百剑骤然崩散，向着青山原野疾飞而坠。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柳白的视线，阻挡他的剑。
但青峡之前，还有一把剑。
那把铁剑被握在南宫寒的手中。
南宫寒出剑，专注而严谨，哪怕浑身浴血，却依然毫无动摇。
方重出剑，后发而先至，世间依然没有谁的剑比他更快。
然而他手里只剩下半截断剑。
南宫寒手里的铁剑，却要比他手里的断剑长出一截。
独孤峡前响起一声极轻微的声音。
像是有滴水落入炉里，触着高温的红炭。
铁剑刺进了方重的胸口。
方重的断剑，离南宫寒的咽喉还有一段距离。
不近亦不远，正是身前一尺。
方重弃剑。
断剑再断，成无数明亮的碎片。
剑身上的天地气息，摇撼不安。
独孤峡前的原野开始震动，响起一声长啸。
啸声中，方重疾退。
借天地精气，他如鬼魅般后掠数十丈。
然后他停下。
他开始咳嗽。
咳出来的都是血。
他看着胸口那道剑伤，眉头微蹙。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南宫寒为什么要驭如此多剑。
低头看着不停淌血的伤口，方重笑了笑。
他的笑容并不落寞，只有淡淡的自嘲和感慨。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最后的结局竟是这样。
两败俱伤，他可以接受，但他真的很难接受这个原因。
这个原因实在是有些荒谬。
断剑与长剑相遇，因为某种原因，持断剑的人反而刺死了对手，又因为某种原因，持长剑的人获得了优势……这是初学剑法的普通人，才会想象的战斗场景。
他与南宫寒是世间最强的两个人。
最终却真的用这种方式，为这场战斗画上了句号。
忽然间，方重对有仙山之所以强大，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他说道：“我有几个问题。”
南宫寒看着不远处的方重说道：“请讲。”
方重叹息一声，说道：“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最终还是没有杀死我，此时想来，便是我也不禁有些替你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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