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又为什么会去见她呢？”纪之卿盯着他浓黑如墨的眼珠：“你是那种随随便便接旁人一个电话，就答应去见面的人吗？”
“我……”许至南有点胸闷气短的感觉，他看着纪之卿，她脸颊上细碎的伤痕在灯光下闪着红色的光泽，像是一片美玉上蒙了斑驳的瑕疵，显得不那么完美，却有了凡尘俗世间的烟火味，他心中蓦然悸动，到底是消了气：“这件事以后再说，行吗？你们宿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会打架？”
许至南清楚得很，想要逃避一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出另一个问题。
纪之卿轻轻的哦了一声，“这是你们的秘密？”
许至南拍了拍额头：“之卿，你该相信我的不是吗？”
“你难道不应该和从前一样，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相信我吗？”许至南有点纠结的望着纪之卿：“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多开心多快乐，那样不好吗？”
纪之卿道：“像从前那样？”
她忽然发现，她已经记不清楚从前和许至南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两个人又是以什么模式相处了二十几年，她看着他，用全然陌生的眼神。
他和周婧婧真的有不能说的秘密吗？
前世，让他离开她的，就是这个秘密？
或者说，这个秘密只是一个借口，他本来就是要离开她的？
纪之卿再一次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有多可笑。
她的身体忍不住轻微的战栗起来。
她害怕了。
之前，她或许还会以为，她和许至南之间，是有过什么误会，一定是周婧婧的谗言，叫他那样决绝。
可未必就是那么回事。
周婧婧对他的影响，比自己以为的，来的还要猛烈。
可他们……从未有过交集不是吗？
她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不想听到他的喋喋不休，更不想听到他的沉默。
混沌中，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有森冷的寒意顺着那半边肩膀流淌进身体的每一个血管里，又从每一个毛孔发散出来，她侧了头，只看见那妖艳如火的旗袍上，那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她仰了仰脖子，被那一泓静谧又妖治的眸子吸引了进去。
她的手心有湿冷的汗泽沁出。
她平静了下来，稳住心神，再抬起头看向许至南的时候，眸子里已然是一潭不起涟漪的湖泊，她嘴角勾出了一个笑：“因为一点小事就打起来了。你刚刚不是问过了，怎么还问？啰嗦的像个老太太。”
许至南朝着她刚刚视线望过的方向看了过去，可是，那里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
纪之卿的胡搅蛮缠来得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许至南想，虽然纪之卿的右边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把目光挪向了那里：“之卿，搬出来住吧，住在我那里也行，另外租房子也行。”
“不。”她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许至南蹙起眉尖：“我觉得……继续待在宿舍的话，你会很不安全。”
“没什么不安全的。”纪之卿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许至南还是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纪之卿从小到大都像是一个……纯净透明的琉璃瓦，或者是洁白幽静的百合花，待人温柔，举止间都给人种温润的感觉，这么些年来，许至南从来没见到过欺负纪之卿的人，怎么说呢，她看起来就有种柔弱的洁净之感，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悉心安放，妥善疼爱，怎么会有人下那么狠的心……去打她？
她更不是那种会惹别人发怒的人……
所以，许至南觉得这场斗殴来的蹊跷。
他格外在意。
她却一幅不愿意提起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不好的念头驱逐出自己的脑海，尝试着游说她搬出宿舍，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1989宿舍就好像一个可怕的怪物，它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着他所熟悉的那个纪之卿，然后，用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也不再爱他的纪之卿出来。
他是深爱她的，所以，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无法忍受。
……
纪之卿靠在沙发上，略显疲惫。
宴欢立在玻璃窗前，阳光折射处无数漂浮的细碎尘埃，她脚下踩着的是白色的瓷砖，玻璃窗外面，是冷酷的没有一点人情味的现代化建筑，钢筋水泥混凝土，连带着那闪烁的广告牌，无不是与她身上的旗袍，飘飘的长发格格不入。
可是，却美的惊人。
那些冷酷的棱角，好像与她相得益彰似的。
纪之卿为她无数次的惊艳，这次，也仍旧呆了半响，才开了口：“他后来对我不理不睬，仿佛从来没认识过我这个人，转头跟周婧婧结了婚……其实……也根本没有什么为什么。你说的对，我根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我只要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就够了。”
宴欢转过身，靠在铝合金的扶手上，精致的眉眼浮现出一层谜一样的雾气，那只猫在她的肩头上卧着，仍旧磕着眼眸，纪之卿把那猫打量了好几眼，忍不住问她：“那只猫……没有死吧？？？”
宴欢摇着头笑了，她说：“他很敏锐。”
“他很敏锐？”纪之卿喃喃的重复着，然后就明白了宴欢的意思。
“我只是……意难平，觉得，心有不甘而已。”她的眸子闪了闪，像是细碎的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想静一静。”
宴欢注视着她，片刻后，转身离开。
红色的旗袍在阳光下翩跹一闪，勾画出难言难画的韵味。
纪之卿把目光投向了宴欢刚刚站立的地方。
她闭上了眼睛，蜷缩在了沙发上。
脑海里，却回放着，领完毕业证的那个晚上。
周婧婧、傅晓雪、庄羽墨……
还有后来，她清醒之后，自己的模样。
再往后，就是她父母得知她染了性病，深感耻辱，满脸失望的样子，还有那些朝着自己劈头盖脸而来的谩骂、羞辱……
面对医生和护士时，那难以言喻的耻辱感和羞愧感……
她想着，眼泪糊了满脸，而那颗软弱的心，却愈发的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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