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方忙使劲地擦被吻到的地方,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顾灵辙:“你干嘛侮辱我!”
起初的震惊渐渐转为痛苦:顾灵辙眼中的他,是比他自以为的还要下贱的。更过于当牛做马逆来顺受,竟对他存了欺辱的心思,像两块大洋买来个下等妓女——他真想不到顾灵辙要他来会为了这个。原以为是恨言余矜,拿他伤害他。
未干的眼泪又无声无息淌下。想从前水方最会哭的惊天动地,甚而十里八乡借他去哭丧的,现也学会了默默流泪。因为晓得没人再听得进去,泪水失去价值,就成了可耻之行。
“这哪叫侮辱?”这分明是欢喜。令顾灵辙自己都惊以为异又手足无措的欢喜。但他到底说不出那两个字,只是讲着话脸色就变了,一副嫌人不识好歹的冷面孔。水方但凡懂点柔软逢迎,他也不至于这样来气。
顾灵辙捂着伤口,竟寒心得真痛了起来,真痛的时候反而忍下不叫了,仿佛他才是暗暗委屈的人。
顾灵辙从出神中回到现在,又觉伤痕发痒,天日日见暖,不利于伤后恢复,里头血管神经牵跳着一扯一扯地疼。他不肯在人前示了弱,只轻微弯下腰,脸色却几乎刹那变白。女佣是个才来、不经事的,站在一旁唬得不敢动。
“愣着干什么,”顾灵辙咬牙道,“让人拿只杜冷丁过来。”
她“蓬蓬蓬”跑出去,又“蓬蓬蓬”跑回来,带着哭相说,“没见护士小姐。”
顾灵辙都快没力气了,嘶声道,“拿来,我自己扎。”
注射器已吸上药水,他接过来,咬紧臂上橡皮带,稳准狠一针扎进去,推针的时候才冒了冷汗。扎完整个人虚脱地靠在沙发椅上吁气,橡皮嗖地一声自己松开了。看到水方正站在门口看他。
顾灵辙不以为意地扔掉针管,“什么时候来的,午饭好了吗?人要饿死了。”
水方捏着围裙,还是那样目不转睛地盯他,“没有盐了……”
自那次在奉天出来的车上,顾灵辙做了坏事,后来这些日子却再未逾矩一步,只是差他做饭洗贴身衣服罢了。水方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这种时候又同情上了顾灵辙。“你要不要大夫?”他心想顾灵辙肯定不会饿死的,倒要疼死。
“大夫治病、不治痛。”顾灵辙叠着一方缎面手绢,揩去面上不体面的汗,“你从我脸上能看出盐来吗?去找采办的啊?”急不可耐打发他走似的。
言家没有采办的,向来是水方一手包圆,在这儿顾灵辙关着他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他着实难以适应。
得力的老佣从水方身边擦肩过来,“少爷,您要的人来了。”通报完,好心向水方挤了挤眼,示意他别杵这儿坏了主人家的好事。
水方还没咂摸出味儿来。顾灵辙迤迤然站起身,“行了,我包治百病的灵药来了。”他说着,却刻意斜眼看水方。
水方不懂事地劝道,“你别乱吃药啊!哪有什么包治百病,肯定骗人的!”
顾灵辙微微偏着一点头,下巴是翘起的,显得很俏,很风流。他哂笑,“我让你管我吃什么饭,不是让你管我睡什么人的。春宵一刻包治百病,懂了吗?”
走廊里适时传来细碎的首饰摇动的脆响。
顾灵辙倒了一杯酒,闲闲走过来,用杯沿托起水方的脸,“不找女人,难道你来给我爽爽?”倒是根本不避人!
水方脸羞恼得赤红,一口唾沫吐进他酒里。“我方才竟然还同情他,真是世间第一的蠢货!没药可救了!”他在心里悲哀地自嘲。
老男佣见顾灵辙额上青筋暴起,简直下一刻就要杀人,赶忙把脏污的酒杯拿过去,拽着水方就溜。
“以后就在你的厨房待着,别上三楼来了。”老佣还没见过这么能触怒顾灵辙的,他二人真如水火不相容,一个口是心非,一个愚不可及,唯有一点相通:“看着都急死人了!”
水方在厨房心不在焉地切芹菜,顾灵辙越挑食,他越要做这些,有意报复他。旁边择菜的丫头叫了他一声,“想什么呢,仔细别切着手了。”
还不是她们在厨房嬉笑打趣地讲绯闻,水方原本见人讲小话就像苍蝇见了那什么,可他们说的是顾灵辙,他一点儿不愿听。烧耳朵。
原来“幺少爷”昨儿那个女人是个顶会叫的,大约没关紧门窗,叫得底楼都听见了。
“嗬唷,幺少爷厉害死了。”
“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能爬少爷的床我看你还要抢着头一个上。”
“行了行了,一个二个别痴心妄想了。”老嚒嚒敲她们脑袋,“专心干好手上的活儿!跟人小师傅学学。”
当年顾老爷带着六姨太,顾灵辙的母亲,来山东赴任,置办下的这套公馆。顾灵辙幼时在此处呆了不少年头,成年后偶尔过来料理事务,避暑,这儿的人比起南方本家很向着他。见水方是顾灵辙亲自带来的,都高看一眼,尊一声,“小师傅”,想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果然,“你这一手馄饨还真有点我们太太的意思,怪不得幺少爷那么喜欢你。”
“喜欢我?”水方顿觉莫名其妙,顾灵辙对他那样凶,比对这座大公馆里二三十号仆人谁都凶,还是看重他不成?
“噢。”嚒嚒想起他昨儿才和少爷闹得不对付,这点消息,楼里不到一刻钟早已传遍了。“我们少爷对下人是没得说的,只不要坏了规矩触霉头去。你以为都像你,有胆子上赶着摸人尾巴?瘟猫都要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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