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荷干了件大事。
元旦前后，嘉禾号与木星的某颗外围小卫星擦肩而过的时候，张荷发射了电磁风暴，摧毁了卫星上的导航信标。
发射了电磁风暴的十几个小时之后，她又向另一颗卫星表面的在建矿场发射了蜂群。
电磁风暴属于常规的工程手段。蜂群的话，就不好说是属于民用工具还是军事力量了。
从后果来看，蜂群以自毁的方式把矿场的设施和器械拆了个七零八落。几十年内，就算是联合体也难以聚集起足够物力再次开发那么偏远的矿场。
也不知怎么着，元旦前后的事压了能有一个多月，直到现在，才在某国新闻中公之于众。
整段新闻都是对张荷的谴责。播报新闻的女声，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要求严惩。就仿佛这是全世界的呼声。
兰泽把慷慨激昂的严惩要求截了一小段，发给张舰长看。
张大姐本人的回应倒是很快：
【那不是联合体的矿场。】
张荷解释道：【烧着联合体的钱，住着联合体的飞船，用着联合体的设备，探他们自己的地盘，开他们自己的矿。这就是那帮人干的破事。】
“谁？谁干的？”兰泽追问。
是会议上打她的人吗？还是和那俩人一伙的？
【你看的新闻哪种语言？你猜是谁？】
联合体是由地球上的多个国家构成的，是为了合作开发太阳系而成立的组织。工作语言以神州普通话为主，西洋普通话为辅。
但传统上，联合体官方语言其实有好几种。每一种官方语言，都代表着地球上的一个文化圈。不同语言之间的世界，几乎是彼此封闭的。
“联合体内部出了问题吗？”兰泽问。
张荷回答得有些慢，也许她有些迟疑：【其实我不知道。嘉禾号仅仅是联合体的一个小部分。我离地球太远了。】
HT联合体，全程是“地球文明合作开发太阳系先期地外资源探索与基地建设工程暨航天事业发展人类联合组织”。
也许有些人，有些国家觉得，太阳系已经探索的差不多了，可以抛开傻乎乎的为HT联合体的人类共同事业出力的大多数人，直接摘果子了吧。
神州的人口，几百年来一直是个大问题。所以在对外探索方面，神州的物资参与度很高，人员参与度却十分有限。直到上世纪末，神州本土才放心地摆脱了低生育率的大坑。
但在联合体事务中，神州失去的机会，也许是永远的。
即使人口数量已经回升，专业人才的增长，比起单纯的人口增长艰难得多。
人才需要人口积攒、更需要上一代人才言传身教加以培养。每一个真正的人才，比同等体积的金子更贵重。
许多年来，在天上——神州无人。
卫汉应那一代神州人，是用生命来换取参与太空事务的机会。
兰老爷子的同龄人，很多人即使退休了，也并没有选择安度晚年，反而投入到动荡的太空中去。
所以，像张荷这样的弱女子，都不能留在安全的地面，而必须站起来挑大梁。
“能回来就好。”兰泽轻轻地说。
这个正月里的天气，算不上好。
孩子们睡着午觉，兰泽沉默地站在厨房窗口望着外面的天空。
灰暗的天空飘着点点小雪，落在窗台上，敲打在窗子上。窗台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兰泽没有办法排解忧虑。
孩子不吵不闹的时候，他只能用工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管张荷以何种方式回到地球，只要能平安回来，就算得上是好事情。他现在只需等待。
几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几个月。焦虑不安是于事无补的。
受鲸岛机房的启发，兰泽干脆订购了十来个运算单元。打算自己拼个阵列出来。唯一的麻烦，是他现在没什么钱。运算单元也挺贵的，性能差的他看不上。
实验性质的阵列，很快就拼出来了。运算单元太少，性能方面没什么优势。于是，他直接就放下不管了。
还用以前的设备，推导生物体的底层架构。
在特定起始条件下，推导出的架构，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在真正做生物设计的时候，可以拿来参考。
兰泽每天除了忙工作，就是忙孩子。忙起来不容易胡思乱想。
张荷也没闲着。
她开始每天按时骂人。
每天打开新闻，如果联合体新闻里没有她，那在神州的社会新闻频道一定能找到她。
张荷身为嘉禾号的舰长，也算是一方大佬级的存在。联合体内部的新闻部门，还是多少要给她点面子的。
关键是，联合体总部和联合体新闻中心，二者都在神州；前者在神州西南腹地的大高原上，后者在东南沿海的大城市中。
张荷郑重谴责，某些国家为了一己之私拖HT联合体后腿的行为。
用词十分文雅，一个脏字都没有。
表情严肃，口气平淡，不带一丝烟火气。
她就是平平淡淡甚至看上去有些敷衍了事地谴责一下而已。
然而，每天的词都不一样。
兰泽从来不知道，她家张大姐这么会骂人。
利用联合体资源，谋求自己私利的国家、商业组织，甚至还有某些个人，每天都在新闻上被张荷念叨。
然后兰泽发现，张荷在神州年轻人中间的支持者人数疯涨。每次新闻播出，立刻有人留言讨论。还有人组织后援会，把团队地址放到了新闻留言里面。
正月还没过完，联合体对张荷的处置终于公布了出来。
不仅是嘉禾号舰长职务被一撸到底，她个人也被联合体除名了。这多少透出了一些恼羞成怒的味道。除名后面还带了对括号：永不录用。可见她这人结下的仇恨有多大。
对她处置的唯一理由是越权：
张荷未经申请并得到联合体的正式授权，擅自动用了职权之外的电磁风暴。
理论上，电磁风暴级别的电磁冲击有造成空间站坠毁，地面基地装置失效的威力，从而有可能导致影响范围内的人员全员丧生
嘉禾号不是一艘工程舰。动用电磁风暴这类强力工程手段，需要通过联合体方面的统筹安排。所以，严格说来，张荷确实越权了。
联合体对张荷的这次处置，显而易见是按照电磁风暴可能造成的最大伤害来判定的。
不然何至于除名？
电磁风暴如果瞄准地球，威力完全够得上反人类罪。把她的舰长职位拿下来，都远远不够。
张荷动用蜂群造成的实际战果更大。
但他们反而抓不住任何惩治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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