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小时候究竟什么样，他也没见过。是不是很生猛，他也猜不到。
令人不安的就是这个。
儿子，他现在一共有八个。大的四个里，已经出现一个小麦了。
胡乱打人如果遗传的话，那不是为社会制造了一帮祸害出来吗？
兰泽干脆给小麦洗了个澡。让他坐在洗脸池的沿上洗的。非常不正规，但洗的很干净。小麦很配合，显得难能可贵的乖巧可爱。
兰泽把他身体擦干，裹上浴巾，抱他上楼，进了孩子们的卧室，两人一起找衣服。
小麦穿好衣服，没过多久，张荷就带着菜回来了。
俩素菜都是炒菜，他们娘俩爱吃。
荤菜没有蹄髈没有猪蹄……食堂里好吃的基本上卖光了。只带了些冷猪头肉回来。还算是美味。
就算张荷没买到肉，兰泽也饿不着。
他有水煮五花肉，蘸酱油吃。正常人一顿一两就饱了，他吃半斤当主食。好吃又省钱，燃烧效率高。营养全面连维C都不缺。肥肉里的猪油尤其健康，花生四烯酸滋养神经系统。补脑。只要想吃，总能找到胡说八道的理由，还都是真实的。
晚饭很安静。
小麦大口吃菜扒饭。吃着饭就开始揉眼睛了。半碗饭下去，小朋友对着饭桌直打瞌睡。单薄的小身子直晃。
兰泽赶紧把他抱起来。
这孩子进怀里就睡着了。
于是爸爸又把他抱到洗脸池跟前，单手托着他脑袋，把小身子夹在胳膊底下，替他刷牙。
说实在的，四个大儿子自己刷牙洗脸的技术已经被爸爸训练出来了。兰泽已经很久没替儿子刷牙了。
小麦还没开始换牙。乳牙还很结实。
四兄弟应该还有一年时间才开始掉第一颗牙。但小麦有可能比另外三个更晚一点。
也许，要到八岁以后吧？
老师们有一点说对了。现阶段的小麦，只有和他的兄弟们相比，心智和身体才表现出滞后来。
不过掉牙这件事可能是第一个例外。如果小麦要到九岁十岁，才掉第一颗牙的话，他的生命进程，就明显比别人慢得多了。
兰泽把小麦脸上和手上吃饭时沾到的油星擦洗干净，扛着小朋友上楼，把他放在L型上下铺的下铺上。
床前的地面本来粘了柔软的厚地毯，不过今天没有。
地毯算是对上铺孩子掉落的又一层保护。光脚踩在上面也很舒服。
每次孩子们去学校，兰泽就把地毯拆下来洗。现在还没粘回去。
上铺其实他更顺手，不过他不放心把小麦扔上铺。万一半夜里睡得不踏实，掉下来了呢。六岁的孩子不是小宝宝，床栏杆什么的根本成不了行动的障碍。
他给小麦盖上被子。小朋友在被子里立刻缩成了一小团。
这孩子今天挨顿揍，似乎影响还挺大的。
小孩子受到伤害，会有不安全感。所以，兰泽揍完他之后，饭都不做了，一直抱着他走来走去让他安心，替他洗完澡也没撒手。直到妈妈带着菜回来。
小麦委屈肯定是有点委屈。
他妈把他的关注点，从有来有往的辩论，转到了爸爸是不是生气上面。这当然是不讲道理的。稍微再过度一点，就变成爸爸专横跋扈了。
现在这个阶段，他妈这招倒是正合适。这是纯粹地诉诸亲情。
再大几岁，这招就该不灵了。
因为，公平和正义也是人类本能。强大到可以和婴儿的进食本能相比。不然，人类凭什么形成稳定的社会结构，创造出发达的物质文明？
同时，随着孩子长大成人，理性也会压倒一切亲情。这也就是俗话说的，翅膀长硬了。
张荷悄悄地溜了进来。和兰泽对视了一眼。俩人又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他们站在门外，看着窗帘静静地关闭了，灯光渐渐转暗至完全熄灭。俩人才重新回去吃饭。晚饭都还没吃完呢。
小麦的情况，张荷不可能不过问。兰泽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全都详细说了一遍。从老师说的，六天打架十一次，花式骂人挑衅；直到小麦自己主动招认的，招惹别人和打架都很有乐趣。
张荷渐渐严肃了起来。
她终于放下筷子问出了终极问题：为什么？
这孩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人没有注意到的重大事情，导致小麦乱七八糟地找人打架？
“随我。”兰泽给的答案只有俩字。
随后兰泽回顾了一下童年。凄风苦雨，愁云惨雾的主观记忆下面，客观回忆是他天天横行校园，见人就揍。
而且他还不如小麦。
小麦还知道挑衅，想办法让别人先动手。还手，勉强还算是个拿得出手的正当理由。这也是小麦挨着揍，还和他这个爸爸杠了那么久的底气所在。
兰泽小时候不但根本不找借口，也不懂得找借口，而且他还抢别人零食吃。抢得到零食他打人，抢不到更要打人。随便打人就是他的生活方式，是他悲惨童年的唯一闪光点。熊孩子兰泽乐在其中。
张荷表情更加严肃了。
等到兰泽回忆得差不多了，她问：
“所以，你小时候究竟为什么？”
“我不知道……”
饭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有可能是……”兰泽小心地解释道，“天生的性格太糟糕了吧。”
“我没觉得你性格糟糕。只不过，稍微有一点抑郁倾向。不过，我知道的不少优秀同学，都有一点忧郁。这在高智商人群中，应该是普遍现象。”
“我很久不抑郁了。”
“看出来了。”
自从兰泽开始整天带孩子，他就没抑郁过。所以，“抑郁”大概是因为日子太无聊了？
张荷接着说道：“你是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我知道，这就是你以前有抑郁倾向的根源。我认识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基本上都是想得太多，抱着所谓‘他人皆醉我独醒’的忧患意识不放。”
“……我觉得你夸我也没用。”兰泽坦白，“除了天性，我找不到任何合理解释。你还见过谁家孩子，把打人当娱乐的？”
所以，兰泽的小时候，究竟是怎么了？儿童的反社会人格，多发展一小步，就是成年人的反社会人格，妥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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