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室里，在醇香的花茶香气缭绕下，顾景天一如往常地沉静，默默看着手里的文件。
他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对顾景天而言这里就是他最初的家。可惜多年来家里嗷嗷待哺的崽崽太多，作为家里长子，顾景天可是把喂好养活他们的义务扛在肩上，还在念中学时已经致力于如何让崽崽们过得更好。
后来等他踏出社会，事业有成还不时的投资有道，顾景天能为孤儿院所做的支持，可不仅仅是每个月带一个生日蛋糕回来开派对而已。
早在几年前，他找周临渊的律师事务所向孤儿院所属的天主教机构成立一个圣德福利院专用的信托基金，以保障院里所有孩子在教育和医疗上的福利。
所以顾景天回来孤儿院除了探望孩子外，更多的是跟李院长讨论怎样提升院里设备和福利。那么聊一聊有的没的，再看一看规划报告和财务报表，没一个半个小时也走不出院长室。
凝聚在纸上的目光没有半点偏移，带有男人一贯的沉着与认真，但他的手指一直搓弄纸角，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细微的磨擦声。
李院长看了一眼挂钟，才坐下半个小时，对面的人都要把纸角揉成花卷了。
她放下茶杯，柔声问：“小天啊，我以前不是说过，有喜欢的对象就要跟阿姨说吗？”
以他们三十多年的情份，顾景天私下都是叫李院长作阿姨。
顾景天闻言，才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他一个严谨又自我规限极高的人，连看完的报纸杂志也跟刚刚印刷下来一样，绝不弄出半点折痕。
可现在卷起的一角昭示着他的不耐，甚至在李院长提醒的目光下戳穿他半小时只看那么一页。
他早就坐不住了，心里严严实实装着某个小家伙。
然而某人调整一下其实毫无破绽的平淡表情，若无其事地翻页，同时心里不得不服：别看他家李阿姨那么和善包容，好像迷糊单纯的老太太，可其实她眼明心亮得很，而且永远看破不说破，真要说破了直接单刀直入，哪都不戳只戳核心。
这不，上星期才知道自己喜欢那只小家伙，今天就被李院长一眼看穿。
顾景天也不回避，原本就是个实在人，现在更是三倍的老老实实：“还没成对象。”
“哎，我重点的是‘喜欢’，你就是这样子，什么也不告诉我。”朝他发几记眼刀，李院长怨怪这个独立独行的闷蛋长子，随后又点头满意地说：“小冬不错，他能很好。”
顾景天放下手里的纸，眼眸沉下几许，问：“你不介意？”
不介意他的性向，不介意他喜欢的对象。
他从没主动告诉过李院长他喜欢的是男人，但就算不说，想必她已经有所察觉。
偏见永远是尖锐，而人心从来也柔软，无论在心脏外包裹多厚的铜墙铁壁，能抵御数十年的煎熬与攻击，尖刺下来还是有不堪一击的瞬间。
特别是如果手持尖锐的，是来自最亲爱的人。
慈祥的女人加深脸上的笑意，也有从没停止过的怪怨──她是真的气不出来，这养了那么些年的优秀孩子，就是有办法让她好笑又好气。
“你啊，三十几年还是那么个样子，明明那么能干聪明，可钻牛角尖时那倔脾气啊，都给自己瞎了眼蒙了心，原本看得清的东西都给你弄得搞不清。”
不然怎么被拉去gar bar才知道自己的性向？
不然怎么过十六年才发现自己喜欢肖冬？
不然怎么会顾虑又迟疑地去问俨然是自己母亲的人那样的问题？
李院长睨他一眼：“看你笨的，在我面前，有必要想这些无谓的事？”
大概全天下就得这位女士有资格说他笨。顾景天连连点头，低笑说：“嗯，是我笨。”
李院长目光又再喜悦慈祥，“我们小天那么好，身边合该也是像小冬那样的好孩子。”
她的笑源自真心，“我说过的，他其实多好一个孩子啊。”
“我知道。”顾景天脱口而出，回忆半晌，笑意越发深浓，颔首又说一遍：“我知道。”
手头文件不急着处理，反正 看不进去，不如下楼看看那大小二冬。
李院长才刚开口，顾景天已经从沙发起来， 先一步开门离开，如果不是身后李院长还跟着，顾景天恐怕下一秒就赶到肖冬身边。
看他脸上神色比平常还要冰冷淡漠好几倍，分明就是故作冷静。
李院长摇头，只觉 新奇又好笑：养了这大家伙三十年，还第一次看他那么要紧一个人，以前可没有谁能让这又冷又硬的男人崩了外壳，化了内馅。
“对了，你以前带来过一个男孩，叫怀心是吧？”
恍惚想起两三年前，顾景天带来过一个清秀好看的男生，心如明镜的李院长一眼就看穿他们的关系。
除了能跟基金会合作的机构或企业，顾景天几乎不以私人原因把外人带回来孤儿院，楚怀心是少数之一。
那男生跟着顾景天来过四、五次，眼看着快把他的心捂到半热时，忽然又不来了。
大概是再没下文。如此猜测的李院长当时虽然觉得惋惜，但也没明说什么。
现在忽然提起，顾景天只觉得奇怪，“嗯，怎么了？”
反正已成往事，李院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可是啊…… 总有些没必要的小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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