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彦和见完客户回律所，刚进门就听到里屋传来争吵声，走廊上几个同事窃窃私语，见到他回来，迅速散开，低头假装做自己的事。
“怎么回事？”彦和见门虚掩着，敲了敲，推门进去。
“你来的正好，你带的好徒弟，年纪轻轻脾气倒是不小。”庄绍雄把几个文件夹扔在彦和面前，冷言讽刺道，“这几个case让他跟他不肯，我看是不想做了，以为人人都可以光拿钱不干事。”
庄绍雄是一名资深大律师，在盛兴做了十多年，手上攒着不少大客户，近两年有意成为股权合伙人，之前找大Boss谈过很多次，不知道为什么搁置了。他平时看彦和就有些不顺眼，明明资历比他浅，却成了盛兴最年轻的合伙人。
去年年末彦和进住院，之后又一直断断续续休病假，他早就心生不满。平时彦和不在的时候，他经常差遣彦和手下的低年级律师替他做事，Maggie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咬牙忍了。
“师父，这几单我上午才拿到，后天就要开庭，根本来不及看案宗。他又想送我出去当替死鬼。上一次……”阿John着急解释。
“阿John，你先跟我出去。”彦和打断他，转头冷硬地对庄绍雄说道，“庄律师，这几个file你如果没时间跟，我替你做。另外，我的人我自己会管，不麻烦你。”
“好，你愿意替他做就做咯，肖大律师。”庄绍雄双手抱胸靠在办公椅上，被落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
彦和没再回他，抱起桌上的文件夹转身出去。
“师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进彦和办公室，阿John关上门立刻向他解释，“上一次庄律师突然给我一宗审前覆核，要我替他出庭，结果到了法庭上才发现里面少了一份表格，要传召多少专家、证人，有什么法律观点也全都没写。我被法官足足骂了十几分钟，说要向律师公会投诉我。这次的几单case没什么钱赚，他自己不想做一直拖着，现在又打算让我去送死。”
阿John越说越着急，“我真的不是偷懒，是他不把我们当人。”
“我知道了，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找我。”彦和翻了翻手里的卷宗，“目前在跟哪几单？”
“百田那边的商业地产，我给Maggie姐打下手；有一个公益case，当事人涉嫌依靠他人卖yin为生，我做辩护，后天下午开庭；另外还有两个案子要写法律意见。”
“行，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和Maggie说一声晚上我和客户吃完饭会回办公室加班，百田那边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问我，他们法务部有几个人比较难搞。”
“师父，你真的要帮‘贱庄’做这些案子吗？” 阿John一脸愤愤不平，之后又有些担忧， “不如直接告诉大老板。Maggie姐说你最近身体不好，别熬夜了。不然还是我做吧。”
“‘贱庄’…你们私下取的绰号啊？没大没小。” 彦和笑了笑，气氛放松下来，“不用，这几个case不复杂，我做比较快。”
叩叩叩…
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进来。”
“肖律师，谦爷喊你过去一下。”助理May在门边说道。
“好的，我马上来。”
……
盛兴最大的合伙人，也是众人口中的谦爷名叫万秉谦，年近六十，一手创办起盛兴，当年是业界享誉盛名的经济案大状。
他算是彦和半个师父，彦和念大学的时候半工半读，因为还没有执照，只能在一家小事务所跟着另一个律师做文书工作。一次机缘巧合，万秉谦认识了彦和，觉得他很有天赋又愿意吃苦，于是招进盛兴亲自教导他。
彦和拿完执照没多久，就凭着几个经济案崭露头角，积累一定经验后，很快成为盛兴最年轻的合伙人。万秉谦目前算是半隐退，很少接case，在幕后主管盛兴的运营。
“师父，你找我？”
“坐。”
万秉谦喝了一口茶，慢慢开口道，“我听May说，你和庄律师有点不愉快。”
“小事情，师父不用担心。”
“最近身体好一点了吗？”
“嗯。”
彦和低着头，自从生病以来，他总是下意识地避开旁人的视线，害怕成为焦点，任何交流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万秉谦是除钟鉴心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彦和有抑郁症的人。本来一开始彦和打算瞒着，但后来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已经严重影响到工作，在替一个大客户做合同时，忽略了一项重要条款，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幸好万秉谦出面才得以摆平。
这种失误以前彦和无论如何都不会犯，他向万秉谦道歉，并愿意接受惩罚。万秉谦没有怪他，而是直言问他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当时彦和精神在崩溃边缘，几次自残，他最终向万秉谦坦言自己有抑郁症，可能暂时没办法工作。万秉谦放了他大假，说等他感觉好一些了，随时可以回来上班，公司这边不用担心。
“庄绍雄上周又和我提说想升合伙人，这次如果升不了，我估计他会辞职，带着手上几个大客户走。”万秉谦开门见山。
“周壹基金那边一直由他负责，vp和他关系不错，这个可能保不了… 悠莱集团应该不用担心，和盛兴合作好多年了，没出问题的话不太会动。岑氏……”彦和看着手中的资料，突然卡了一下。
“岑氏地产本来是你负责，你休大假才转去给庄绍雄。我不是想过问你私事，但近期业界不景气，四大律所都在抢客源，如果岑氏集团不和我们续约的话，对公司影响不小，我想要有个心理准备。你觉得岑氏不和我们签的概率有多大？”
彦和低头转着手中的钢笔，没有说话。
“你什么时候可以复工？”
万秉谦叹了口气。
“或者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升庄绍雄做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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