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闲。”白容止垂着眼研究杯中翻浮的茶叶，漫不经心道，“不许绑我。”
“没人绑你。”云矜言淡淡道。
“我不高兴了就会走的。”白容止仍保持着观察茶叶的姿势，像是十分专心致志，“我走了不会打招呼的，八抬大轿也别想把我抬回来。”
这便是留下的意思了。云矜言的嘴角弯了一下，像是冰封千里后片刻的春风又绿，而后乍暖还寒，那寒意也不那么瘆人了。
“把桌子拿走，我还有点困。”白容止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戳，懒洋洋往后一躺，双手自然地枕在脑后。
“你刚吃完。”云矜言把他一拦，又把他拉了起来，“起来走走。”
“不走。我留这儿是来当大爷的，大爷吃完就要睡了。”白容止软绵绵地又要躺回去，云矜言伸手在他的腰上一扶，强迫他不倒，板着脸道：“有伤脾胃。”
白容止翻了个白眼，“我不高兴了，我走了。”
云矜言看了他一眼，起身把小桌撤了。白容止以为他这是妥协了，乐呵呵地顺着枕头滑下，满足地眯上了眼睛，然而接下去身上便是一凉，他悚然睁眼，才发现云矜言竟把他的被子掀开了!
“你你你——!!!”白容止脸立刻青了。云矜言俯身，一手环过他的肩，一手抄过他的后膝，姿态优雅地将他抱了起来。
白容止更加惊悚，“你干什么!？”
云矜言瞥了他一眼，“小孩子才吃了就睡。”转身抬步稳稳地向屋中那张漆木雕花桌走去。
白容止何时被这样对待过？在云矜言的怀里抓狂道：“我不睡!不睡行了吧？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小姑娘!!改天你抱你娘子去!”
“又不是没抱过。”云矜言不动如山，稳稳地将白容止放到桌子上，顺带止住了他欲跳下桌的行动。“地上脏。”
白容止一把揪住他前襟，扯得衣领处一片褶皱，“你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是说你。”云矜言拨开白容止的爪子，把架上的衣物和床前的靴子拎了过来。“穿上。”他命令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了？”白容止穿好裤子，用脚夹住靴子，再用手去拿。
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东西，云矜言沉默了，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他去把搭在屏风上的黑衣取了下来，轻轻抖开，披在白容止肩上。
“不好意思讲？”白容止盯着他的眼睛，“你凭什么不好意思了？被占便宜的是我不是你诶!”
“把衣服穿好。”云矜言干脆无视这个话题，垂着眼道。
“不穿。”白容止一抖肩，黑衣便落了下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云矜言抬起眼皮，白容止一脸的理直气壮在遇到那凉凉的眼神时闪过一丝心虚，又把衣裳披上了。披上了又觉得不对：我凭什么听他的？
云矜言发现白容止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同窗的弱冠之年便成亲，孩子都开始修行了，白容止倒好，活得像个小孩儿。
他站在原地看白容止在一阵难以启齿的纠结后穿好了衣服，跳到地面上蹬了蹬腿。他现在才。注意到，白容止那一头如匹如缎的黑发似乎太长了些，也不肯束上，瀑布一样挂着，几乎与一身墨色融为一体，偏脸色还异常苍白。
他只有脸侧的一小股分了出来，堪堪垂落到胸前。就是这么一小股，看得云矜言突然呼吸一滞。
极少人知晓白容止那里有过什么，因为当年见过的人几乎全死了。
可云矜言知道。
那是一枚玉兰形状的白玉发坠。云矜言亲手交给白容止，又亲手拿了回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是，白容止就留着那一小段发，直到现在，像是时刻提醒着他那些无法弥补的过错。
他心里一抽，面上风轻云淡，“身子底子不行就不要乱来。”
“你说的这话和我姥姥一模一样。”白容止道，他忙着理衣裳，没注意到云矜言的异样。“走啊，愣着干嘛。你抓我起来走走的。”说完他便朝门口走去，云矜言顿了顿，也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云笛就站在门对面，看着他们一起出来，意味深长地一笑。白容止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笑了，“这位小娘子模样生得好俏，不知今年芳龄何许呀？”
云笛微笑不语。你才是小娘子，你全家都是小娘子!明明都已经认出来，还在这恶心谁啊？
云矜言眉心沉了沉，快一步挡在了白容止和云笛之间，如同一道雪白的屏障。白容止悻悻地收回了目光，云笛则微笑如故。
“在此作何？”云矜言淡淡道。
“兄长让我在这里守着，有事情就叫他。”云笛笑道。“你们要走快点走，我还要下楼嗑瓜子儿。”
白容止从云矜言身后探出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云笛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眼睁睁看着云矜言突然伸手把白容止摁了回去，拉着人走了。
白容止肩膀抖了一下，似乎是笑了，趁云矜言不注意，将手背到身后，大大咧咧地摆了摆。直到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尽头，云笛才撇了撇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极不符合云家子弟教养的粗俗手势。
但那双明亮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愤懑与鄙夷，那微妙神情，似是见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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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坠是个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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