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金钗之年,她将朦胧的心思刻在了树上,而因为此后无人光顾,这个小字也无人发现,连她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曾经天真过。
她苦笑一声,突然伸手解下一头秀发,盘腿坐在树荫下。
廊上侍女捧着什么东西走过,奇怪地看着大小姐。坐在树下,认认真真地绾发,梳好了,却是一个妇人方用的发髻。
侍女疑惑地歪头,心说小姐与秦少爷不是还未成亲么?而且,为何小姐挽髻之时,眼中似乎有泪?小姐当家这么久,她可从未见小姐喊过一声苦。
孟子栀放下手,抬起了头,树荫落在姣好的脸上,光影斑驳去,像将最柔和的黑和最锋利的光剪碎了洒落在她身上。
她与秦杕订婚事,不是孟夫人主持的。
母亲已经糊涂了,但外头的人并不确切知晓,只以为她是大病未愈,不晓得孟家早已是孟子栀当家了。她模仿着孟母的笔迹,给秦家去了一封信。
孟夫人已听闻过秦杕的风流,就算清醒了,也不会同意她的女儿嫁去受委屈。
而孟子栀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如此做。现在好了,她是一个望门寡了。
望门寡的女人是难再择良偶的,夫家或许会怪罪这样的女子有克夫之命。秦常棣必不为难孟子栀,但孟子栀喜欢为难自己。
她打小便想做一人的妻,未婚妻也是妻。她现在成了,虽然那人死了。但确实不再是少女了。
孟子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抹了抹眼睛,像是抹去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往。
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仍是云淡风轻,烟霭江南,二十年一如前朝的风流春光。
***
是夜雨,微冷。
客栈里,石惊言拔下银钗去挑灯芯,爆了一串灯花,她转头道:“爆了呢。这是好兆头呀。”
“是说我们的客人会按时到的。”石惊寒靠在窗边,窗案下坐着青衣的柳清酒。他是清醒的,只是神色很冷,怀里却盘卧着一只小狐,九尾收去八尾,看上去如同普通的白狐。
说来也怪,白狐心高气傲,却似乎与柳清酒格外亲昵。
也许,是因为三界大多的神兽都喝过司酒酿的酒吧。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柳清酒低声道。
石家姐妹相视一笑,道:“庄主莫急,人齐了,我们自会言明来意。”
白狐睁开眼,伸出一爪放在柳清酒手上,示意他安心。
石惊言见状,笑道:“神狐大人似乎与庄主格外热络,看来庄主身份也不一般啊,当真只是一座小小酒庄的主人么?”
“是不是,你们算一算不就知道了?”柳清酒冷笑。
“庄主似乎对我们有什么误会,若我们算得出,你也不必在此。”石惊寒道,“不过是求证一件事,相信庄主一定会感兴趣的。”
窗棂上什么东西的影子轻灵地移动,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顺着窗缝爬进时,方发现那是一片嫣红的海棠花瓣。
“哟,来了。”石惊言莞尔,似乎是惊喜。
石惊寒捏住那枚花瓣,这小小的信使功成身退,在她的指尖迅速蜷曲枯黄,一碾,便化粉末飘落。
柳清酒皱了皱眉,倒不是特别意外。若有什么称得上是意外,只能是他还以为以那孩子的暴脾气,是会以掀开屋顶作为见面礼的。却不料,响起的是两声敲门声。
石家姐妹相视一笑,齐声道:“请进。”
门外静默片刻,轰地一声响,门被人用脚踹开了,白容止悠然地踏入,屋内灯光透入屋外漆黑的走廊,神仙似的公子一身黑衣,披了条雪白披风,如同夜色染霜,月照露华。
柳清酒心想:得,还是那个暴脾气。他冲白容止招了招手。当着石家姐妹的面不好太露骨,所以白狐只是撑起前掌,向白容止颔首。
“好久不见,白哥哥。”石惊言乐呵呵道,“白哥哥真是越发的丰神俊朗了呢!”
白容止一进来便看见了柳清酒,见他无事,先松了一口气,不理石惊言,向着那九尾白狐略一致意。好歹是前辈,不管位次如何,一点礼数还是要的,更何况还要指望白狐护着柳清酒。
“白默哥哥怎么都不看人家一下?当初,人家可是担心死哥哥了呢!”石惊言捂着脸,佯作难过。
“担心我没死,回来找你们算账?”白容止慢慢走到柳清酒身边,“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柳清酒摇了摇头。这姐妹拐人的手法虽不讲理,但一路上也算礼遇有加。“你怎么跑到姑苏来了?”
“说来话长。”白容止捡了张椅子,慢吞吞地坐下了,柳清酒细细看了他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把白狐放到他的腿上。白狐毛发蓬松,暖烘烘地热着白容止的身体。
石惊言和石惊寒眼中闪烁。石惊寒道:“白默哥哥辛苦了,腿脚不便还要大老远跑来。”
“我以为,哥哥又要带着云美人来呢。”石惊言笑道。
“再废话我可以把你们从楼上踹下去,你们就知道我还利不利索。”白容止假笑,“或者你们想和你们云美人儿练一练,也不是不行。”
“可别可别!”石惊言忙摆手道,一脸委屈,“白哥哥有所不知,云美人这些年啊,忒不近人情了些!和他对一个眼就觉得天寒地冻。还是白哥哥温柔一些。”
白容止眉毛一跳,有些啼笑皆非。
温柔?和他有一点沾边么?而且,云闲淡是淡了点,何至于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哥哥这是怎么了,脸色苍白成这样?从前白哥哥和花哥哥联手揍我二姐妹时,可是十分生龙活虎的。”石惊寒眼含好奇,目光落在白容止苍白的肌肤上,以及掩在衣摆下那双修长笔挺的腿。
方才白容止进门时,完全不似从前行动如风,只觉他似乎在隐忍些什么,直到找到了椅子坐下,神色才稍有所放松。
察言观色,石家二人是最厉害的,这才出口试探,而白容止似是默认了。
白容止抬眸,冷冷一睥石惊寒,“说重点,你们想干什么?”
石惊言扁了扁嘴,娇嗔道:“老朋友寒暄一下都不行了吗?还是说……”她眼中精芒一闪,媚眼带笑,“我们凡人,不配与您二位共话?”
屋内气息骤冷,卷着风雨欲来。柳清酒的眼全然冷了下去。白容止不轻不重地一呵手,白色汽雾氤氲,让那双如纳山水的眼眸模糊不清。
二位姐妹并肩,含笑拂身,幽幽道:“见过魔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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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剧情了啊走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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