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白琼手里端了个盖碗,溜达进来。
“小白你跟他搭一个,就《霸王别姬》。小陆你就从‘敌军多是楚人,定是刘邦已得楚地’开始,小白你给他往下接。”
白琼瞥了秦霜一眼,“自己徒弟管不了了,要找我帮你教啦?”
“好歹叫你一声白师父呢,你不得教啊?”
“行,来,你唱吧。”白琼把盖碗往桌子上一放,背着手站在厅里。
“咳咳……”陆鸿文清了清嗓子,“妃子!敌军多是楚人,定是刘邦已得楚地;孤大势去矣!”
说真的,他这一段已经长进不少了,虽然在功夫上确实是有所欠缺,毕竟也才学了这么一点时间,但是好歹有那么点意思了,跟第一天在院子里鬼哭狼嚎的那个他比,进步可以说是喜人了。
就在他为自己的进步有些得意的时候,白琼拉足了架势接上,“此时逐鹿中原,群雄并起;偶遭不利,也属常情。稍捱时日,等候江东救兵到来,那时再与敌人交战,正不知鹿死谁手!”
陆鸿文瞬间就呆住了,并不是因为白琼这一句唱多么的不一般,他跟白琼的差距他很清楚,但是他的眼睛——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啊,担忧,爱慕,焦急……明明含着万般情愫,却又收敛的恰到好处。若是旁的人,有这么多的情绪,大概非要掐着对方喊说“我对你有如此之深的情意,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非要一意孤行,还偏偏落进这么个绝境里”。但是白琼没有,他那双眼睛分明再说,“虽然我劝不了你这许多,但是你怎样我都要陪着你。”他年纪轻轻,哪见过这个。登时就红了脸。最可怕的是,对面这是个男人,是没扮上的白琼。
陆鸿文在这一刻才发现,他看了这么久的白琼,但是他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从台下看,白琼扮上之后美丽端庄,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万不敢随意轻薄的女人。真站到他对面了才发现,这何止是不敢轻薄,这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往下唱啊,怎么不唱了啊。”秦霜的声音把他从发呆里拉了回来。
“哦,哦。”陆鸿文回了神,清了清嗓子,接着往下唱,“妃子啊,你哪里知道!前者,各路英雄各自为战,孤家可以扑灭一处,再占一处。如今,各路人马,一齐并力来攻;这垓下兵少粮尽,万不能守;八千子弟兵虽然猛勇刚强,怎奈俱已散尽;孤此番出兵与那贼交战,胜败难定。哎呀,妃子啊!看此情形,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了!“随后就是两句西皮散板,“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依,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白琼接上,“啊大王,好在垓下之地,高岗绝岩,不易攻入,候得机会,再图破围求救,也还不迟呀!”一双眼睛,情真意切,在昏暗的灯光下亮的惊人,直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再往下就是《霸王别姬》里最有名的几句,也是陆鸿文自己最喜欢的几句,“咳!想俺项羽呵!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唉!有劳妃子!”
“如此,妾妃出丑了!”
接下来本该是一段剑舞,但是因为只是跟他搭着唱两句,也就没必要费那个劲,白琼权当唱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旁的秦霜看见陆鸿文吃瘪,乐得很,“怎么样?练得差不多了?”
陆鸿文现在哪里还有一点脾气,连连赔笑,“不敢,不敢,差得远了,差得远了……”
“那咱明天还接着练这一段不?”
“练,肯定得练!”陆鸿文答的干脆。“不过……这再怎么练啊?白师父那种……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你跟着师兄学啊,他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全都做到了,那也就好了。”白琼往凳子上一坐,喝了口水。
陆鸿文想了想秦霜教他的的,再想了想自己刚才唱的,“我觉得我做到了啊。”
“做到了吗?”秦霜挑了挑眉毛。。
陆鸿文又把细节过了一遍,“我觉得好像是做到了,怎么放到一块就差了这么老多了呢……”
“差那么老多自然就是因为你没做到啊。”
“那到底是差在哪了呢?”陆鸿文问。
“差在琢磨。”秦霜说。
陆鸿文想了想,“这戏……还能怎么琢磨?”
“诶,你看看,就你这还要学戏呢。学戏最重要的就是脑子活泛,这做工都是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多一点少一点,这个度,怎么来的啊?”说着秦霜用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靠这儿呢,懂吗?”一边说一边朝陆鸿文扬了扬下巴。“你光看着我往这走了一下,我调门这么拐了一下,为什么啊,嗯?想过吗?”
“不是……规定好的吗?”陆鸿文试探着问。
“规定好的是这些个动作,你把规定的动作做了,下头看戏的就会信说这就是楚霸王,或者这就是诸葛亮。但是到这,只还算是个木偶人,你想要真的让它活起来,你得给他加个魂儿。”
“魂儿?”
“你刚才看见你白师父了吗,你坐在台下那么久,你刚才看见的,跟你一直以来看见的,一样吗?”
陆鸿文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些很小的东西,你隔得太远是看不见的,但是你到跟前来,看见了吧,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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