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喜语毕，垂首跪于一旁不再言语。
暖阁中众人各有所思, 一时间竟安静不语。孟晔实在难以相信赵喜口中顾翩翩的恶毒之举, 在他讲述时就克制不住想要发怒, 硬是被舒夫人拉扯住了, 又观圣上阴沉之色, 只好咬牙按捺下来。
而李澄菲听罢则是心下一松, 又恼恨起顾翩翩来, 瞥眼瞧见孟晔压抑神色, 心中闷痛, 不觉泛起泪意。好容易咬牙压下，她松开紧攥着母亲的手, 迤迤然站起身来, 走到暖阁中央，对圣上一拜，神情平静，语中却是带着冷意，道：“陛下，民妇本不欲言明此事，照顾彼此颜面。但事已至此，即使民妇不再多说, 陛下心中必也明了。既然王爷对民妇有所怀疑, 那便彻查清楚。只是此事过后, 民妇再难信任王爷公正, 斗胆请陛下派人查验账目, 还民妇一个清白。”
圣上见李澄菲眉目之间暗含倔强之意，便知晓此事只能如此查办，否则以她性子，必定不肯罢休。她可忍夫君无爱，忍妾室嚣张，却不能忍他人伤她身边之人，如龙之逆鳞，触之便怒。圣上暗叹，正要应允，那厢孟晔却已挣了舒夫人之手，跳将出来，怒道：“翩翩绝不是此等恶毒之人，赵喜本就向着你，此事怕是你一早设计，为在父皇面前栽赃于我！”
“小人不敢，望王爷明鉴。”赵喜忙道。
孟晔狠狠瞪了赵喜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只听李澄菲冷声回道：“先不说老掌事是否偏向于我，就说此事如何设计？若非顾翩翩非要闯院，会有此事发生么？难不成我的丫鬟还能跑到吐翠院中如她一般跳湖不成？”
“休拿此事说道！”孟晔闻言怒道，“若非你冷待陷害翩翩，她又何苦遭此大难？”
李澄菲微微一愣，紧紧攥着藏在袖中的手，她本以为舒夫人是借此推脱于她，如今看来，孟晔这风流王爷倒是真的如此以为不成？她心中忽觉几分可笑，却又觉得喉咙发紧，一时说不上话来。
孟晔见状，冷笑道：“无言以对了？”
“王爷慎言为好，免得日后尴尬。”李澄清这时已从席上起身，微侧着身挡在了胞姐身前，面上虽笑，眼中却翻腾着层层怒意，“王爷如此相护府中侧夫人，想必是承认了宠妾之事，您府中的侧夫人想不到权力如此之大，竟是可以闯进王妃正院，细细想来，不禁胆寒，又觉心疼，我姐姐在王府之中是怎样的光景。”
李澄清心中确实冷寒，他是嘱咐了菊英行事，但还不曾动手。却不想那贱妾竟是如此狠毒。心中又觉庆幸，早早接了青仙回家，否则怕是青仙也会遭了毒手。害人不是难事，防人才难。
他此时已有了灭根之心，这厢与孟晔对峙，另一厢却分神在心中盘算起来。
“此时你又说起规矩了。”孟晔冷笑不已，“杨九恩闯府之事，怎的不见你说起规矩？”
圣上听了半天，心中哪里还不明白，怕真的是孟晔宠妾灭妻，逼得青仙忍无可忍，冷了心要和离。又见孟晔不觉有错，一心只为妾室辩解，胸中不觉又凝了怒气，冷冷扫了一眼舒夫人，直把她看得瑟缩不已，才又止了两人相争，沉声说道：“都给朕住口！便依青仙所请，朕会派人查明青仙毒害子嗣之事，以及宁王府中账目明细。”
说着，圣上声音微冷，道：“宁王，你该不会连朕都信不过吧？”
见圣上含怒，孟晔哪里还敢多言，哪怕他心中确实信不过圣上，又担心圣上查账务明细之时发现什么东西，可他又能如何，只好应道：“儿臣不敢，劳烦父皇。”
他说罢，冷冷瞥了一眼跪着的赵喜，心中想着回府后如何处置。
圣上在上瞧见孟晔眸中冷光，心中实在已起不了波动，只有些头疼地扶住额角，道：“赵喜身为王府管家，知情甚多，便暂且留在宫中盘问。准宁王妃李澄菲带仆从丫鬟回相府小住，朕会派人守住正院，待查明再做计较。正国公杨九恩擅闯王府，情由尚未查明，且在府中禁闭，待查明再罚。宁王你近些日子便留在宫中……与你母妃一同反省反省。”
圣上说到最后微有冷嘲，命众人退下去，改日再做计较。
杨李二府再无话说，孟晔与舒夫人心中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一并告退。
待人走了个干净，暖阁之中一片静谧，圣上才沉沉一叹。
韩公公当即问道：“陛下，可是要传膳？”
圣上睁眼幽幽瞧了韩公公一眼，知他是逗趣讨好，哼了一声，道：“你就知道吃……如此烦心，朕气都气饱了。”
韩公公笑道：“一时气极，过会儿便消了。陛下今日烦心多时，更该食些暖身。”
“传吧。”圣上摆摆手道，等了一会儿又吩咐道，“立刻命赵山怀派人去守宁王府，将事情从头到尾，不遗巨细地给朕查个明白，不得有误！”
“唯。”韩公公应道，自去通知圣上暗卫不提。
圣上膳食用的不多，粗粗吃了些便命人撤了下去。他靠坐在榻上，手中摩挲着翡翠玉雕，怔怔出神，半晌后自言自语道：“难当大事……朕怕是真钻了尖子，在这高位太久，便不容他人窥伺宝座，可这位子向来是有能者居之，朕同是如此得来。若真因自己之心，毁了大齐长久盛世，怕无颜见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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