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还是只小狐狸,独一个在这山窝窝里颠颠欢闹,看见山鸡想吃,看见雪狍也想吃,看见人也想吃。
旁的小禽幼兽都有娘亲,独他一个没有,小狐狸挠挠耳,看着那窝小猪崽冲他吱哇乱叫,舔舔嘴退出了草垛。
倘若被他吃了,它们娘亲要伤心的。
小狐狸这样想,肚子却饿得紧,便躺在个荨麻丛后面挠肚皮,哼哼唧唧隔壁獾婶都听得见。
正头昏,忽听得外跌撞闯进个什么人。
狐狸警觉一骨碌躬起身,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伸到了他面前。
来人有些局促不安,不管不顾俯着身子半跪进那丛荨麻里,向狐狸颤伸出手。
“你……你来……”
小狐狸歪了歪头,试探地躬起背,然后他急急从怀里掏出一包喷香的肉糜,倒在手心又伸过来。
狐狸饿急,再忍不住两步凑过去。
送到嘴边的凭啥不吃。
“我叫李玄……李还真……”
那人定定看了他许久,落泪又带笑的,狐狸不明所以,只吃了个囫囵饱摇尾去了。
疯子。
小狐狸喜欢他的岚山,因为他没去过旁的山。岚山的月亮特别亮,那月华每晚覆在他身,就像娘亲的狐尾盖着他一般,是暖的。
狐狸有时吭哧吭哧爬上山丘,笑眯眯跟月亮说话。某天夜他去与月问好时,半路看到亘古深暗的山间,亮了一点光。
那光昏昏暗暗,带着暖,似个归属一般。
狐狸奔下丘,向着那山间一点光寻去,可他迷糊又笨,没头脑转了好几个圈。
那半炷香前就在山路旁偷食的小刺猬都认识了他,骨碌着小黑豆子眼呆呆看他。
正发愁,就见那刺猬一缩身爬进了个土罐,狐狸好奇凑过去,嗅得一股喷香的肉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狐狸大喜,拍了小刺猬一巴掌,把自己扎了个七荤八素,而后瘸着前爪一拐一歪欢喜上山去了。
沿路不多时便又见个瓦罐,狐狸乍撒着头栽进去吃了个痛快,摇晃着四爪挣扎出来,顶着一脸碎屑弯眼笑,颠颠又往上爬。
就这般,到了那灯火昏昏亮的境地,狐狸已吃的小肚子浑圆,晃着小短腿在那一方清素的小庭院前探头探脑。
那庭廊上悬着那盏灯,温柔得很,狐狸痴痴看,想着光真暖,像又挂了个月亮。
院中有许多人在往来,行礼作揖,衣袍成云,狐狸咂咂嘴,眼看着那盏灯,退出了那庭院。
狐狸通人,知道干净地不许山兽野禽进的。
他跑回了那丘,见今朝月圆得很,光泽天地,遂摊手摊脚倒在丘上,虚着眼感那月华落身,四肢百骸都舒坦几分,眼前光愈亮,狐狸愈困顿,想起身,身子却愈发得沉。
他勉强翻了个身,恍惚听天地间有阵风略过他身,彻底混沌了下去。
晨起,狐狸一早便觉身子重得很,四肢不听使唤,着地时难受得紧。昨夜落了雪,他被冻得直打颤,勉强直起身想下那丘去。
然后脚下一空,整个人便扑通掉下了雪窝。他犯难,蜷缩成一团打哆嗦,可怜得很。
好巧不巧。
远处传来动静,狐狸虚着眼去看,见着个一水书卷子气的人踏雪向他来了,一时更慌,四下想躲。
齐身发遮体的小妖相公一丝不挂,尚纤嫩的手腕被冻出了青紫,蜷着身怯怯看他。
那人看着那狐狸炼成了型,挑开被霜雪坠下的叉枝,向他踱来,“别乱动……”那溪床盈水季没有深湍,涸时却着实不浅。
他离狐狸愈发地近,半蹲在岸台伸出手,他一下子静下来,惶恐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不复灵活的四肢。
他思忖片刻,然后毫不迟疑脱下了氅衣挂在手臂,开始踩紧四周松动的浮雪,直压成个了较为紧实的小陂。
而后跃身而下,在狐狸挣扎之前从雪窝里捞了起来,他不习惯腾空,揪紧了他的左祛。
一路香火味侍钟声愈发清明,那人在一处偏门放下,拍了下他的头,倏地原地变回了狐身。
狐狸看起来怕极了,直蜷起来一身皮毛水泼不进,不知世事,被捡去了那热闹世界。
他团成一大团裹着衾呆坐在榻上,看远处几案昏昏暗晃着烛火,暖又安稳,那人取了个小盏匆匆回了,窸窸窣窣半俯身平视着狐狸。
他眉眼可真好看,那招子干净极了,垂眼吹了吹那盏里的热汤水,向狐狸伸出一只手来。
狐狸痴痴看,回了神怯怯把自己的爪子从氅里探出来。继而被他轻阖住了,暖和又温厚,直捂热了身子。
那盏凑到了唇边,狐狸伸出舌尖轻一舔,甜滋滋的,高兴了,就着他的手呷了一大口。
他看着狐狸,温柔地在笑。
春转又回了,他每天教狐狸画叉叉,跟他说,“爻,你叫子爻”。
狐狸只记得个叉叉。
有了人名也不干人事,他平添了双手,进食却似过去埋头啮咬啃食,吃得凶光毕露,先生看着面色繁复难言,只得便捻了些细肉就着饭捡了一大勺,唤他,狐狸乐得不得了,凑过去笑眯眯张开嘴。
他轻道,“来,喊我一声。”
狐狸绞尽脑汁想那两个字符:
“还真。”
这便是先生名讳了,李还真。
山后院里莫名圈了许多大鹅,黄喙红掌,峩首似傲,个个凶悍善武,爻便直直看那鹅咽口水,这可真肥啊,换了狐身一个猛子还没扑过去,那大鹅就引吭一声向他叨了下来,直被七荤八素被它追得满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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