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临坐在榻边一声长一声短得哀哭,边哭边捧着苏稹歪在一旁的狐尾,连揩带擤,泣涕涟涟。
苏稹被他嚎烦了,一巴掌举起来就呼,被他捂脸一挡,结结实实直接打在了自己尾尖上,疼得直吸溜凉气。
“……我刚前脚走,你后脚就哐哐挨揍,”他吸了吸鼻子,另找了片干净的地擦泪,“……放以前,你往那一戳,就跟土匪进村一般,哪里的妖不闻风丧胆,现在连个小狐精都能把你打成这样……”
苏稹越听越烦气,撇过头示意他别叨叨了,就见孟临窸窸窣窣掏出他的叙灵书,吸着鼻子带哭腔翻开一页开始给他念。
他以为这是给他颂了诗还是怎么,就听孟临掰着手指开始数:
“修你妖骨花了我龙庙香火三十两二钱……药石请医二百两八钱六文……”
苏稹听都没听完伸手一巴掌甩飞了他的破烂书,生龙活虎骂咧咧下了榻,揣着手头也不回抛了一句:
“记账!”
孟临跟在后面抹泪捡他拖在地上的尾,“……还有方圆十里地仙录事封口费。”
“记账。”
“复你旧疾。”
“记账。”
“害我担惊忧虑三日有余。”
“……记你奶奶个帐!”
苏稹说完便步出了内庭,转过长廊便见一池浅渊四面葱郁,不枯古木接叶成云,蜿蜒回廊抱池而架,隐约其中。
他没走两步便见池中打滚的避水兽刨着水晃来晃去,见他来吓得大头朝下一头潜了进去,咕咕在水底泛泡。
“出息,几百年前打的你现在还怵我。”苏稹探头骂了两声,而后见林间立着的那黄泉狱主正走出树荫来。
他孟九溟依旧事不关己诸事不宜的模样,停在了池边望向他。
“巧,孟钦。”
苏稹揣着手往他面前一戳,看他爱理不理闷出个嗯。
“听说你泛水了,为了个啥?”
他不言语,苏稹也倒是习惯,自顾自唠叨他。
“……我啊,可真让人欺负惨了。”
他似在讲个什么坊间传闻一般,平淡絮叨着,把这七年的荒唐事悉数笑谈。
孟钦有了动静,一挥手招了片浓云,不由分说淅淅沥沥开始落。苏稹抬头看了一眼,没辙没法随手捡了个落叶顶在头上。
“……满地的妖乌泱泱祸害人,我得管吧,我还没站住脚呢,就这……”他笑嘻嘻指了指心口,“……这就被人戳了,哗哗冒血,我就想不明白啊……”
那雨下得不急,淋得他的模样再不清晰。
“……然后我也没招惹那村里人啊,我都几百年不偷鸡不摸狗你还不知道,那火折子就劈头盖脸砸下来了,阿酌也是个傻的,也不知道躲不知道跑的……”
他下颌有雨滑了下来,打落坠地。
有些委屈,只有跟那几个不正经的狗东西才讲的出口。
孟临静静走过来,深情款款挤在两人中央撑开一把他三哥亲手扎的伞。
苏稹抹了把脸,抬头看了看这伞还没他狐狸脑袋大。
“弟弟,漏雨。”
“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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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祁一连守了几日,才确定他大师侄虽然看起来伤得筋断骨折一般,实则身上没什么外疾。
就是不会说话了。
李玄微可是十日论道生生说赢了一排博古通今老顽固的扶风第一人,腿都跪废了脸上被拂尘抽得丝丝血印都清清楚楚,形销骨立却仍不卑不亢,有来有回悬河泻水,正论诡辩咄咄逼人,把那法陵门主郭煜气得两步下来狠打了他个耳光大骂狂徒,忿忿而去再闭口不提此人。
也不知哪里的执念立心。
但张祁开始没注意,直至他拖病身下榻来,欠身作一揖,觉得不太对劲。
没喊师叔。
这倒是稀罕,以前他张祁嫌他礼数规矩太显生分,一口一个师叔跟招魂一样,如今一停,倒生出些空落落的感觉。
他皱眉看了他一会,试探喊了句,“李禅?”
李玄微回头看他,眼神问他何事,张祁狐疑两步上前想撬他牙关看看是哪里的毛病,被李玄微轻一躲闪过去了。
“别动!”
张祁微一斥,让他站定伸出手去捏他脸,岂料他死活不张嘴,皱着眉一脸肃穆看着张祁,而后被生生捏成了个气鼓鼓的模样。
“师公……师……师兄?”
扭脸就见池阙捧着茶碟一脸繁复看着两人,见人来李玄微猛一撤身张祁伸手一搡,两人立刻分离开八丈远,分站到了屋两头。
听池阙喊“师兄”,李玄微略带疑问看向她,见她不懂,瞥向张祁。
张祁背着手见他求救,没好气得对池阙道,“他问你为什么喊他师兄。”
“这……”池阙局促向四周看了一眼,凑近两步温声道,“师兄,师公都同我说了,为避嫌我便不唤你李师叔了,他日我若得见逐厌师公,定向他为你报平安。”
这些话听得李玄微云里雾里,眉头紧蹙看向正欲翻墙去的张祁。
“……师兄你莫怪师公,况且令尊将你留在扶风生养足可见其对你是上了心的……”她又敛眉有些羞赧道,“怪道师兄同李师公传闻一般仙风道骨,原是父子同亲。”
这番听懂了,李玄微难以置信看着她说完这话,面色繁复着慌欲开口,这番才算吃了哑巴亏,哭笑不得两步回头把张祁扽了回来。
示意他解释。
张祁慢条斯理:“他说,你那啥,莫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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