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自己怎样回到了云上间，又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只知意识朦胧混沌，识海内如同翻江倒海般疼痛难忍。
“宫翟？”
有人在喊我。
我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恍惚间与梦境相叠，目光淡漠又冰凉，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公孙谕？”我抓住了他的雪白袖口，喃喃喊道:“你不要走，不要走。”
他蹙起眉来，淡淡说道:“上仙许是认错人了。”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抓着他，不肯放手:“你是不是生气了？”
青年的眼眸毫无涟漪，他注视着我，像是注视着一个陌生人。
“不对。”
我连连摇头，脑中一会儿是公孙谕的身影，一会儿是尘凌子的身影。
公孙谕早已死了。
半晌，我才说道:“你不是他。”
尘凌子看向我的目光变得很奇怪，像是不解，又像是疑惑。
直到我的衣襟被泪水滴答濡湿，我才发觉自己竟然满面湿凉。
我想说些什么，却猛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我又梦到过往的记忆。
残垣断壁，到处都是血，淋漓地落在我的身上，发间。
他们哀嚎着，哭泣着向我求饶。
“求求您了，我的孩子才不足满月，我不能死。”
女子跪在地上揪住我的衣角，泪水潸然。
“求您了，求您了。”
我只是看着她，她磕头恳求我的模样卑微又可怜，“咚咚咚”，地上落下红梅一样的印记。
所以我放过她了。
然而她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身后是一清色的黑衣士兵，我认得他们胸前纹样，那是幽冥城的鬼兵。
“杀了他城主重重有赏！”
她一点不藏眼眸中的贪婪，面色狰狞。
我讨厌她这样的神情，不加掩饰的恶毒。
她以为她会赢，可是不会。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倒下来，女子终于露出了恐惧而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口中呢喃念着:“不可能不可能，你仅凭一人之力……怎能灭这幽冥城数千士兵？”
我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浑身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她的衣襟上。
她这才抬起头来，神情扭曲到几近崩溃。
那是被嫉恨、恐惧又不甘交织而成的模样。
想了许久，我问道:“你的孩子还好吗？”
女子看向我的表情很奇怪，好似我是什么令她无法理解的疯子。
她似这才迟缓地回过神来:“哦……对，对，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还在家里等着我……”
“嘘。”
我伸出手，插进了她的胸膛，一把扯出了她的心脏。
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落在嘴边，是有一点腥的甜腻。
女子的后半句戛然而止。
心脏是鲜红的，还在我的手上微微跳动。
玄瑾说得没错，我本不该对这些人抱有可笑的希冀。
他们如同我一样，不怀好意，肮脏，卑贱。
是应该被清扫的。
后来还是血色，天是黑的，是灰的，唯独不是我寝宫头顶的蓝。
我几近要忘记蜀锦花的香气，忘记风栖宫的梧桐叶与清泉，忘记我为何站在此的原因。
只记得鲜血的味道是腥甜的，黏腻地几近要让我握不住抓住长鞭的手。
我回到了他的寝宫。
“玄瑾。”
他还是那副很困倦的模样，闭着眼，斜卧在云榻上，墨黑长发如同流水般倾泻。
眼睫细密，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睁开了眼，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紫色眼眸。
“怎么了？一脸不高兴。”
他这样问我，语气漫不经心。
“玄瑾，我累了。”
我对他说道。
青年笑了一声:“修行之事，哪容你说累不累的？”
“玄瑾。”我又喊了他一声:“我想休息。”
青年走了下来，一步步来到我的面前，他看着我，忽而伸出了手，轻轻抚上了我的眉心:“也罢，你想休息，便休息一阵子。”
他手指冰凉，落在我的脸上，冻得我微微一瑟缩。
玄瑾见我躲了躲，便收回手来，转而说道:“你陪我下盘棋。”
我摇了摇头:“我不会下棋。”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而后说道:“那你陪我睡一会。”
这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玄瑾从墨黑衣襟中露出的肌肤都是玉白的，很细腻，像是冰冷的瓷器。
长发流泻，眼睫细密，除开那双紫色的眼眸，他浑身上下着实没有一丁点像魔的地方。
“睡觉时不要睁开眼。”
他这样对我说。
我难得生出几分尴尬的情绪，连忙闭了眼。
疲倦让我很快沉入无边黑暗。
隐约间，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清冷焚香。
是一种淡淡草木香气与冰雪的味道。
玄瑾身上从不焚香，不对。
我倏然间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他低头看着我，神色淡淡。
我的手还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
“可以放手了吗？玄离上仙。”
尘凌子问道
“抱歉。”我委实尴尬，连忙松开了抓住他衣襟的手。
“上仙醒了便好。”他说着，递过来一碗黑黝黝的东西，我闻到那又涩又苦的味道，微微蹙起眉来:“这是什么？”
“药。”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我。
“我不想喝。”
我拒绝了他。
尘凌子淡淡看着我，一语惊人:“你想要我喂你？”
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却见他好像是当了真，竟真吹了吹调羹上的药，递到我的嘴边。
“罢了，我喝就是。”我接过药碗，喝了个干净，那药味的涩在我舌尖弥散，苦得我一阵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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