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心头血之所以有如此奇效，也皆因我修行了混沌决。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混沌决给我带来了无数好处，同样也招来了诸多祸患。
云逸丝毫没察觉到我心中烦闷，依旧在那喋喋不休。我听了好一会儿，实在觉得堵得慌，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他竟露出十分委屈的神态，可怜巴巴地看我一眼:“你又觉得我烦了是不是？”
“只是累了。”
云逸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可最终也没说什么，留了瓶药就走了。
我独自坐在房间里，阳光烁烁，似无数金尘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指尖。
司遥只知晓我用两层九雷越元决封住了一半修为，却不知晓第一层就是他曾经送我的青龙鳞片。
他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记得从前自己救了只不会化形的鸟雀。
这也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回忆起来已经不如先前那般不甘愤慨了，只是人之常情，难免会有点怅然若失的意味。
我独自待了会，便又犯困起来，昏昏沉沉间又看到铜镜中倒映出我的面容，额间火焰印记鲜红。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手还未落下来，那印记光芒大作，一下灼伤了我的手指。
睡意皆被那刺痛给去了个干净。
我看着额间印记，无可抑制地想到了我的母亲，继而又异常顺理成章地想起了玄瑾。
一旦想起这个名字，那些过往记忆便纷至沓来，卷起万般心绪。
玄瑾一直都是个半吊子师傅，很少过问我的修为如何。但幸而替我遮掩身份这方面一向做的很好。除开他那几个心腹大臣，几乎无人知晓他还有个徒弟。不然我现下境遇实难预料。
就算知晓他有个徒弟的，因我每次去他寝宫时都按照他的吩咐戴上了面具，也从未看过我的面容。
只有一次，被当时还是鬼孟将军旗下的派遣侍卫——玉如净撞破了我的真容。
那时我的脸被一只千年黑蛟的爪子划破了，伤口很深，加上当时未处理妥当，已经有些化脓。玄瑾正在帮我上药。
不料他是个不懂分寸的，见殿内一路无人阻拦，竟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玄瑾的寝宫。
他那时还不是后来威名赫赫的濮如王，不过是一个替鬼孟将军传话的普通兵卒。
玄瑾见他刚好看到我的面容，就要将他击毙于掌下。而我当时年幼，自带被司遥救了以后也同他一起读了些乱七八糟的书，耳濡目染的，竟也生出些寻常人的礼义廉耻来，觉得肆意杀人是有违伦理道德的事情，便出言阻止了他。
玄瑾听了我的话，斜睨了我一眼，那神情竟有些莫测:“我此刻放了他，只怕日后会生出诸多祸患来，你确定？”
我执着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并不如何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却别过了眼，露出点无奈神色:“也罢。”
玉如净被吓得两股战战，额上一片冷汗津津。
我见他面色惨白，汗如雨下，还问他需不需要手帕。
此刻想来便愈发觉得嘲讽，那时的玉如净哪有一点日后濮如王的威仪？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冥界自更朝换代之后，一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不然怎能让玉如净这样的法力低微的小妖趁乱分一杯羹。
从前还只是暗潮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却因面上有玄瑾这尊大佛压着，一个个的，皆只能藏起狐狸尾巴卖乖。
现下玄瑾不在了，便也不知道遮掩一二，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不是掀起旗杆战火燃烧，攻城略池，就是关起城门，严加防守，打定主意与外头老死不相往来。
我想，若是玄瑾知晓了冥界现下的模样，多半会气得七窍生烟。
而这些后来声名远扬的异姓藩王，彼时还只是玄瑾的肱骨大臣，偶有见了我的，竟也会客客气气地同我打招呼，尊称我一声“巴漠君”。
虽多半是看在了玄瑾的面子上，但至少表面功夫都是做得极好，令人挑不出错来。
其实我那时也不过半大少年，往往是一身扑鼻血气地来，一身扑鼻血气地走。时常是鲜血淋漓的，又亦或者是遍体鳞伤。从未留意过这些人是谁，又是来此做什么的，更多的是匆匆打个招呼便走了。
玄瑾也不曾介绍他们，亦未主动解释的意思。
我满心是修炼，自然也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直至后来，我在墙后听到了几个宫人悄悄耳语，说尊上不知从哪里认了个煞神回来当徒弟，一身死人的血腥味，不要说被他看一眼，便是见了他，也要觉得汗毛倒立，毛骨悚然。简直是地狱修罗在世。
我本听得兴致盎然，直到听完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们是在说我。同样也迟缓地意识到了玄瑾手下那些肱骨之臣眼中藏的是什么。
那是嫌恶，畏惧，又轻蔑的神情。
当晚，我便老老实实地泡在玄瑾池子里洗了个澡。
那池子原本是极干净的温泉，我洗了后，就像是染了层猩红颜料，变成了一种黯淡的红色。
玄瑾见了，也不问我为何，只是淡淡地说:“不要泡久了，对身体不好。”
他不问，我反倒主动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告诉了他。
玄瑾只是看着我，并不说话，他那双剔透的紫眸被腾腾热气一蒸，好似也氤氲出了层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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