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地觉得眼前的雁寒雪有些陌生。
这种感觉来得汹涌又突然，让我久违地感到了一些危险与不安。
我果然忽视了什么。我想。
雁寒雪逗弄着那只小怪物，眉眼间的神态活泼又松弛，这一切都看起来稀松平常。
“我有些累了。”
“你累了？”他抬起头，笑了笑:“那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我们二人都相顾无言。
走廊上点着昏幽的灯，冥界的火是暗绿色的，很冰凉，没有人气。
我竟第一次发觉亡乐宫是这样安静，那些守卫好似都倏然消失了，除开哒哒哒的脚步声，连一点儿风声也听不见。
“到了。”
雁寒雪说。
我回过神来。
“玄离。”青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极大。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替我理了理鬓发，语气轻然:“不要再想着逃跑了，好吗？”
“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避开了他恳求的目光。
“好。”雁寒雪慢慢松开了我的手:“祝你好梦。”
我本不是真心想睡觉，此刻躺在床上，满心都想着雁寒雪。
是我错了吗？
我以为自己将他看得透彻，却忘了自己向来是个容易被表象蒙蔽的人，玄瑾如此，雁寒雪亦是如此。
大抵我是逃不过被人蒙骗的命。
我叹了口气，开始思索起逃走的法子来。
如若继续留下，任由雁寒雪温水煮青蛙，最后多半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然而此刻我依旧对他抱着一点希冀，期盼着自己对他的恶劣猜测都是错误的。
可我依旧清晰明白，这多半是不可能的。
命运向来是猜不准的。
这几日，雁寒雪似乎在忙其他的事情，找我的次数也少了。我也正好乐得清闲，开始寻找起亡乐宫的破绽。
不知雁寒雪用了什么法子，将整个亡乐宫都封闭在巨大结界中。
这结界设得十分完善，堪可称得上天衣无缝。便是由从前的我，仅凭蛮力也不见得能强行解开。
但亦非毫无法子，如此巨大的结界必要由一厉害宝物运转维持，只要能取走宝物，结界自然也就不攻而破。
近日一直有一个猜测盘踞在我心头，可我现下并不能确定，但也已有七八分把握。
到了晚膳时，雁寒雪终于出现了。
他进来便提着手里的酒盏眉开眼笑地问我:“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这是什么？”
“兽骨酒。”
一听到这三个字我不免想起了上次饮醉的经历，此刻还禁不住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青年似乎看出来了我的心思，语气恹恹:“你不喜欢吗？”
我只得敷衍道:“我不爱喝酒。”
雁寒雪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他一边喝一边嘟哝:“这可是好东西，常人我都不愿意拿出来与他喝的。”
他仿若越说越气，自己给自己一个劲地灌酒。
兽骨酒酒性烈，后劲极大，便是有千杯不倒之称的玄瑾亦喝不了几杯，更遑论是他。
青年没过一会儿，便很有些醉态了，双眼朦胧，说话都口齿不清，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揪住了我的衣袖。
“玄……玄离，你别走，我不想你走。”
我一边扯着自己的袖口，一边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哄道:“不走。”
孰料他却猛地抱住了我，语调闷闷:“你不要对我说谎。”
我一时无言，任由他抱着我。良久，我才问道:“你与雁寒秋，是一体双魂，是不是？”
雁寒雪的手微微收紧了，他低着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却始终不愿意说话。
我见他反应，便猜测自己多半是说对了，继续诱哄道:“哥哥是雁寒秋，弟弟是你。”
“我绝不会伤害你，欺骗你，我只是想更加了解你，与你更亲近些罢了。”
“只想与我更亲近些？”他渐渐松了手，目光湛湛:“你说你绝不会伤害我，欺骗我，是真的吗？”
我被他的视线注视着，竟莫由来的感到一丝压力:“我发誓，若我玄离日后借由此事伤害、欺骗雁寒雪，那我必将灰飞烟灭，不得好死。”
左右我从不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雁寒雪幽幽道:“我却觉得所言毫无任何真情。”
我身子一僵，面上依旧装作滴水不漏的模样:“你应当知晓修炼之人从不轻易发誓。”
青年静静地看着我，我原以为他看出了我拙劣的谎言，他却垂下眼帘，淡淡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与哥哥的确是一体双魂。”
“自打我有意识开始，我便知晓了自己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我们拥有彼此的所有记忆，通晓彼此的所有感受。”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我微微蹙起眉，只觉得有些奇怪。
一体双魂。
按理来说雁寒秋与雁寒雪该是两个独立的灵魂才是。
怎么会将二者融合，混为一谈？
我想问他，可他却噤了声，闭嘴不谈。
…………
任由那些宫女仆人在我身后如此呼唤，我依旧固执地爬上了庭院中的苍瑾树。
灵力被锁的确很是不方便，我几次都险些掉下来。底下的惊呼，实在让我觉得有些厌烦:“无妨，我又不是什么金打玉做的，何至于如此脆弱？”
“求您了，赶快下来吧。”
那些宫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揉了揉额角:“你们若是再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可就跳下去了。”
此话一出，底下哭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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