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入夜之后，我便觉得局促不安。
就连我亦不清楚，为何每看到他就会心跳如鼓，不得安宁。
“夜已这样深了，还未睡下吗？”
公孙谕仅穿了身单薄亵衣，头发披散下来，发梢还往下滴水，将他的衣服浸湿了，隐隐透出点肉色。
我不敢多看，立刻别过眼去，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嗯，睡不着。”
青年抬头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哦？为何睡不着？”
“大概是下午睡过了。”
他倒也不再多说，十分自然地往我身旁一坐。
那沐浴过的湿润水汽与淡淡皂角香扑面而来，我不由有些不自在，瞧瞧往旁边挪了挪:“那不是有软榻吗？”
青年理所当然道:“我就想坐这，你又如何？”
“罢了。”我起身向软榻走去:“您坐着吧。”
“宫翟。”他伸手拉住了我，温热的手心贴在肌肤上，滚烫得仿佛要将肌肤灼伤了:“前几日，在集市的时候……”
“那个事情。”我飞快地甩开了他的手，强做镇定:“我知晓，你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铃。
那玉铃同体雪白盈润，入手光滑冰凉，纹路精致，堪称浑然天成，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这是什么？”
我摇了摇，那玉铃便叮当作响起来。
“在药王谷里，每逢有婴孩降生，谷里的巫祝便会在后山捡一块石头，做过祈福开灵仪式后再打造成一只铃铛。亦有祝福庆贺之意。”
“谷主说我是有福之人，故而其他师兄弟的铃铛都是普通的石铃，只有我是玉铃。”
“你们谷里还有巫祝？”
“嗯，他会为每一位药王谷的后人卜测祸福吉凶。因平日里算得很准，大家都对他敬重有加。”
我拨动着手中的玉铃，听着那铃铃作响的声音，也禁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听你这么说，这玉铃好像还有几分意思。”
“宫翟，我将这玉铃送给你，好不好？”
我不禁有些惊愕，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玉铃如此贵重……”
“无妨。”他低头将玉铃系在我的腰间:“这百年来无数人想入药王谷而不得其门路，这铃铛是唯一可以随意出入药王谷的凭证。有了它，你往后若找不到我了，来药王谷便是。”
“那你怎么回去药王谷？”
公孙谕伸手将我脸上的一缕碎发轻轻别到了耳后，他微微笑了笑:“届时只要我同师兄弟一起回去就好，有没有玉铃都并无大碍。”
他虽说得十分轻巧，我却总怀疑这玉铃作用绝非他说得那样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出入神医谷的凭证。
看他低垂眼睫的模样，眉眼沉静，我终于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公孙谕，你为何要处处维护我？”
青年的眼睫微微颤抖，他缓缓掀起眼帘:“我为何处处维护你，你真的一点也不知晓？”
他目光分明如同湖水般清澈，落在我身上时，我却莫名觉得如同烈火般灼热，我禁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
公孙谕又低下了头，他淡淡地说:“宫翟，我只要你平安喜乐。”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宫翟是天煞孤星，凡是靠近我，爱护我，亲近喜爱我者皆不得好死，甚至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世间之人，多是厌恶我，憎恨我，又或是利用我，抛弃我。唯有公孙谕一人，对我毫不设防，即便知晓我满手血腥，也依旧真心待我。
我不信天命，可若真因我牵连公孙谕不得好死。
届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我微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我也只要你平安喜乐。
与此相比，其他不过是奢望，是累赘。
这样的话，不会是他想要的回答。
“我并非不知晓自己做什么。”公孙谕系好玉铃后，抬起了头。
他目光执拗而专注:“我昨日做过的事情，也不曾后悔。”
“你……”
“嘘。”
青年伏身下来，我看见他披散下的长发，如无边无际的丝网，蒙蔽了我的视线。在那咫尺之间，我的心脏又渐渐开始鼓动起来，它牵扯起那些细微破碎的情绪，泛起隐晦而不鲜明的悸动。
最终他在我的嘴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这个时候应该将眼睛闭起来。”
青年这样说。
“宫翟。”
“宫翟。”
“怎么了？”
我转头看向司遥。
少年指了指地上的衣裳:“你刚刚洗好的衣服都掉下来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衣服都捡了起来。
“算了算了。”一旁的司遥看不过眼，将最后几件衣裳捡了起来:“你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将衣服都丢进了木盆里，才转身对司遥问道:“先前那个谣言，你有眉目了吗？”
少年正色起来:“我已经四处问过了，所谓的妖怪一说似乎从一名叫李子秦的婆婆口里传出来的。”
“不过这谣言非但没有平息，近来反倒有愈演愈烈的倾向，那些夜间目睹妖怪踪影的人也愈来愈多，甚至有传闻这妖怪会化作人形，深夜出没于街头小巷，遇人便会食人精血。”
“更有甚者说，这妖怪是一只九尾狐妖，从前在村庄里便时常化为貌美女子作祟，食人骨髓精魄。若不想要它再伤人，需得献上四名童男童女。”
我愈发听不下去，便蹙起眉来:“这附近穷乡僻壤的，一点油水都捞不着，根本出不来什么开了智的灵物，更遑论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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