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竹屋内,素白衣袍随风而动,悬笔的手腕骨秀致,指骨修长,一笔一画都平稳有力。
“师师师师师师师师……师父!”一个人形团子手忙脚乱地滚了进来,“师父!”
“什么事?”廖云归放下笔。
“师兄醒了!”
自宋子鱼为叶有期施针理脉那日算起,已经过去四天了。
当时号称活死人肉白骨的万花谷宋圣手,闷不吭声忙活了几个时辰后皱着眉头对廖云归说:“你这徒弟,竟然还能好好活到现在,不可思议。”
“不能救?”
“这天下有我不能救的?”宋子鱼翻了个白眼,又叹口气,“经脉岔得太厉害倒在其次,他潜意识里一直抗拒外人动他,金针入穴,就是武功全废,死而后生,他大概很没安全感,之前嘴上说不害怕,真昏睡过去依然下意识抵抗……我简直没法好好下针。”
“所以?”廖云归沉默了一会儿,“有什么我能做的?”
“所以我下手重了点,大概他醒了会全身疼得不想活。”宋子鱼一副医死不管的江湖骗子样,“我明天就要出谷一趟,找杨孜,这位躺在床上的。”他指了指叶有期,又指了指门外玩蟋蟀的杨弋,“还有外面那个滚泥巴的祖宗,就交代给你了。”
“……”
“对了,你大徒弟要是醒了疼得想杀人,千万别说我是故意用力扎他的。”
“……”
欢天喜地地把麻烦全都丢给廖云归,宋子鱼就收拾好小包袱出谷找媳妇去了。虽然相信好友的医术,但是当叶有期连着昏睡三天没醒的时候,廖云归也难掩焦灼之意,《太上感应篇》默了一遍又一遍,强迫自己静心等待。
所幸,终于是醒了。
叶有期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简直如同被千军万马碾压而过再拼起一般,痛得他要咬紧牙关才能硬忍下即将冲口而出的呻-吟。
然而那痛楚之中,又有重获新生的欣喜若狂,涨在胸口,几欲决堤。
“师兄!!!!”哭啼啼的团子奔了进来,“师兄你还活着太好了!”
叶有期:“……”祖宗啊你可别碰我啊我怕疼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你往后站站。”廖云归及时出现拎开了杨弋,“待会又让你拍晕了。”
“我不!为什么师父能站那么近!”杨弋鼓着腮帮子表示不服。
廖云归挑眉:“不服?”
“……”杨弋全身寒毛都倒竖起来叫嚣着快点逃跑——原因无他,拜师后他原本存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想看看这位师父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结果廖云归收拾起他来当真一点情面不给,完全不把他当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看。
说好的尊老爱幼呢?
呜……姐夫给他介绍了一个好凶的师父!
不过相反的,身为师兄的叶有期是非常好说话的,不但肯陪他玩,给他好吃的,还给他讲了很多好玩的故事!短短几天相处,杨弋已经非常明确地把叶有期当成了“自己人”,并且深信以后只有师兄能保护他免遭师父荼毒!
“服的师父!”形势不如人的杨弋立即后退了三大步。
……
叶有期看看眼前,他从扬州一路追到昆仑才好不容易求到的师父,还有小半月前才认识的小师弟杨弋。
他们鲜活而美好,守在初醒的自己床前,说着一些稀松平常的话——这种画面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有人陪着他,有人惦记着他。
像家的温暖,却不再是梦。
几日后。
“既然你们称我一声师父,有些话,我必须要说在前面。”
万花谷花香暗浮,绿柳垂杨,廖云归白衣高冠,负手站在屋前,温言道:“我纯阳宫以道法入武学,修武先修心,日后为善为恶,全在人心。”
“你二人是机缘巧合入我门墙,有期本身修的更是藏剑心法,但剑道一身,本无壁垒,你们既然有心求学,廖某必将自身心得,倾囊相授。”
“日后行走江湖,若遇困境,廖某必拔剑相护;相应的,若你等行差踏错,成了大奸大恶之徒,也莫怪廖某不顾情谊,清理门户。”
“愿你师兄弟二人能同心同德,惩恶扶善,救济世人,上体天心,从而参得无上剑道。”
“可有异议?”
跪在地上的叶有期和杨弋摇摇头,俯身行了拜师大礼,齐道:“一生一世,谨遵师命。”
“起来吧。”
对于廖云归来说,叶有期虽然出身藏剑跟他自己的武功路数并不相同,但的确是个非常非常省心的徒弟,你让他早晨练十遍剑招,他会自己多练二十遍,你让他睡前抄经修心,他会再主动加上一个时辰打坐自省,同时脑内复习白天学过的所有。
除此之外,叶有期甚至还包揽了照顾几人日常的一应事宜。
清晨他刚起,叶有期已经端着热水进来,要服侍他洗漱用饭;他午后抄经,叶有期就跪坐在一边研墨;晚上临睡前,叶有期还固定会来问个安,确认没什么要做了才回房。
可怜廖云归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被人如此上心地照顾过,简直哪儿哪儿都别扭。然而提过几次让叶有期不必如此后对方一脸被嫌弃了的伤心欲绝,廖云归只能无可奈何地开始适应这种生活。
至于杨弋……
托叶有期的福,杨弋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生活,打扫房间、洗衣服、做饭……统统都有师兄!更美好的是师兄会讲很多故事,让跟着姐姐在军中长大的杨弋赫然发现原来这世上的人除了姐姐和姐姐军营的暴力分子以及姐夫那样的刻薄鬼外,还有这样温柔、和蔼、不会揍他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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