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虽是阳春,但午时的日头炽烈,此处河水枯竭又无树木遮蔽,烤了几个时辰,竟有些燥闷,杂草丛中腌臜气息随着她拨来拨去的动作愈发刺鼻,她却毫不在意,双目炯炯的举着磁盘探视,陆绎皱眉,快步行去,将她几乎栽倒的身子拽到后方,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磁盘。
“大人?”
今夏诧异,见陆绎飞鱼服下摆被草荆挂到,上头蟒袍的边缘立时毛了一片,兽脚甚至脱了条金线,锦衣卫的这种过肩式官服用的是上等的材质锦匹,京城制造局里最好的绣娘绣制,单看妆花云样,针脚细密,四宝相花,简直巧夺天工,最重要的一点,这可是明晃晃的的银子堆出来的。
“里头脏,你快出来。”
陆绎的处所纤尘不染,甚至干净到让她不敢下脚的地步,有时沾了血的袍子才穿了一次,便不肯再穿第二次。
“那还要辛苦夫人回去替我将衣物洗干净,”陆绎侧头,语气温柔道。
今夏捂着胸口,实在心疼的踢了踢脚下碎石子。
片刻功夫,原本叢生迭起的杂草被陆绎踏平了大半,一抹绯色顿了下,随即伏低,再起身时他手上已多了把拐子型的三眼铳。
“这就是神机营的三管火器?”今夏接过,掂量一下,够瓷实,复又将铳身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的打量,然后叹息,果然是个宝贝,可惜与她无缘。
“擦擦你的口水,想要的话,等你升上捕头,我再送你个转膛铳,射程远,用起来也便宜。”
她的那把老式手铳每次推药既慢又耽误事,陆绎早就想给她换一把,可今夏不依,非要自己重新设计。
“那……那大人可得说话作数。”转膛铳她馋了很久,听陆绎这般说,杏眼巴巴的望了他一眼,什么面子里子早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自然作数!”陆绎笑道。
马鞍里有个布袋,他取下递给袁今夏,极目看了周遭,想着这个时辰岑福岑寿许是已将生辰纲的消息散了出去,不出意外,今晚便会瞧到一场狗咬狗的大戏。
“先送你回六扇门,下差时还在老地方等岑寿,”陆绎叮嘱,托着今夏的腰将她扶上马背,夕阳下,袁今夏却愣愣的俯视着他,修整的平滑圆润的指尖探到他脖颈一处红肿部位,冰凉触及,陆绎才觉奇痒无比。
虽是四月,荒郊丛草里,难免会有些蚊蝇肆虐,陆绎记得她最招蚊子,小小的蚊蟲,咬别人一口的间隙,她怕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得遭殃。
“我在关外时,见过长有一寸的,京城的这些反倒不成气候。”他的手覆在今夏手背,自己翻身上马后,双臂一抻,将她锁在怀里,下颌摩挲着她发顶心,“陆夫人若是感动了,今晚做些甜汤,当然,我不介意除了甜汤以外的其他回报。”
今夏偎在他怀中,本就红润的面色,倏的晕至耳根,陆绎瞧着,喉间一紧,体内似有股无名火气游走不止,他立时双腿夹紧马腹,纵喝一声,骏马嘶鸣拔足奔了起来。
两人行经金水桥南时,今夏忽然扭着身子左右张望,“大人,咱们在这停一会。”
陆绎不语,攥着缰绳的手仍旧拢在她两侧。
“我今日审问刑犯,到现在都没吃一口饭呢,”她可怜兮兮道,眼神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烟火蒸腾的包子铺。
“那就在街头这家吃,”陆绎叹息,两人下马后,将马匹交给门前招呼的小厮,而他更是一刻不敢撒开手。
今夏瞧的好笑,微微挣了一下,“哥哥,我又不是你手里的犯人,抓的这么紧,怕我跑了不成?”
“眼下开市期限才过,什么人都有,你若是沿着街头一路吃过去,万一遇到什么事,徒涉麻烦,还是当心些好。”
陆绎抬首,视线投在每一个穿梭的行人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今夏扶着额,总觉陆绎话里有话,说他是关切罢,可分明是拐着弯的说她能吃,但手上阵阵发麻发热的力道又叫她疑惑不已。
坐落在棋盘街首的这家馆子,汇聚了大江南北各式菜品,清蒸,糖醋,辛辣,同一种食材能做出不同的味道样式,而且这里的厨子雕花精湛,刀工细致非常,比大杨还要厉害几分,今夏捧着厚厚一匝菜谱,看的津津有味。
“两碗面,嗯,卧两颗鸡蛋,一碗要葱花,一碗不要,少盐少醋。”今夏砸吧着嘴,说完盯着陆绎,“大人,满意麽?”
“满意,夫人点的,什么都好。”
她看了半晌却只点了两碗面,惊得青布长衫的小二不敢置信的又确认了一遍,今夏只重重点着头,那小二才挠着脑袋嘀嘀咕咕离去。
替陆绎倒了杯茶,是清新怡人的菊花碎末碾出来的,汤色极好,虽不及他日日饮的雨前龙井,但在一众林立的茶楼饭馆里,算是佳品了。
“大人,其实我也不太饿。”
今夏拎着茶盅细细的藤条,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续满,她方才喝了大半,觉得味道不错,再看陆绎,儒雅斯文的小口啜着,但眉头一直绷着,右手也一直按在腰上的绣春刀。
“所以呢?”搁下茶杯,陆绎笑问。
他今日着飞鱼服,行走间十分惹人注目,老百姓对锦衣卫本就忌惮,更莫说机警狡诈的倭人,今夏仰脖灌下剩余花茶,凑近陆绎低低道:“大人,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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