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筒镜里,在林后,又是数百米远隐约可见一叶小舟随着水流缓缓浮动。
她似发现了不得的事忙把短筒镜伸到陆绎眼前,急道:“大人你看,那儿有条船。”
陆绎抬手轻轻拨开,语气十分平静,“你才发现啊。”
今夏大受打击,仍是倔强的想挣回点面子,状似无意的继续调整焦距,眯眼看了看,“莫得意,眼睛这功夫要是论定力,大人未必比得过我。”
按照杨岳说的,她的眼都能熬鹰了,与人对视,眨也不眨直把人看的快要跳脚,她话说完,陆绎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要到对岸去,总不能刨水游过去,昨儿我就打听好了,租条普通的渔家船只要五钱,”她三两步跑到灌木丛边用脚使劲开出小路,随后费劲的拖出条约不到两丈长的小船,陆绎行去,有些好笑又无奈的把人拽到身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船拖到了水里。
船才入水,今夏忙抬脚踩在船板上,习惯性的想拿袖子擦干净船首的位置,陆绎却先她一步径直坐了下去,没有丝毫避忌的样子,她出言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默默看着他,见他用手拂落船尾处的落叶草屑,连袖摆沾了污泥也浑不在意。
“坐好,愣着干嘛!”他偏首看过去,轻声细语,随即握着船橹开始摇动,今夏忙去拿另一双,也划了起来,不过她的双眼一直未离陆绎泛黑的袖口,心里感动的无以复加,于是加紧手里的动作。
小船晃晃悠悠在水面缓缓向着密林划行,半刻钟时间拐进了林中,今夏仰首,这才发现夹岸上两排除了外层的竹子樟树其余尽是已然开的繁盛的桃花,风一吹,瓣瓣粉色的花片洋洋洒洒落在船内,河道口阵阵香气扑鼻,她不由得脱口而出,“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陆绎知晓她什么杂书都会看,文气些的譬如九歌,莽勇些的譬如忠义水浒传这等,当然包括她手上的《如意君传》,他倒是有幸见过几回,现下听到她颇为声情并茂的吟诵《桃花源诗》,也不觉纳罕,只小心叮嘱着,“越是这样迷惑人心的地方越是危险,等会若是见着不对头,把这药粉撒出去,”复将腰间别着的小瓷瓶递给她。
今夏收回心神,郑重点头,收好瓷瓶专注的留意四下,一时间耳边除了水声哗啦作响,便是夹岸上不知名的鸟鸣咕咕声,平静的水面偶尔游来几只野鸭,徜徉在小船边,慢慢的,远离桃林后驶向更远些的孤岛,说是孤岛,又有点憋屈,因为目力所及也就弹丸大小,甚至一眼能看到头,但隐在先头那片桃林后所以很难被发现,随着越来越近,船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一下,随即失了方向般开始左右摆动,陆绎反应很快,起身揪着她手臂稍微运力跃上岸边,俩人再回身时,竟寻不着小船的踪迹,只留水上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她看着看着,不由得想起官驿里小吏说的“水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绎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摆摆手,挎着陆绎手臂脚下生风的往岸上走,路过适才短筒镜里见着的小舟,今夏顿住步子,探着身子去看,“明明有船为甚他还要潜水呢?”
对她来说,一切的蛛丝马迹都是可能逮到海寇的关键,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陆绎顺着她目光指了指,“艌料、木条,看出什么了?”
今夏恍然大悟,果真见小舟底板正潺潺往上涌水,但因系结绳索拴在木桩上所以勉强支撑着没沉下去,可这么远的距离,游过来,也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
“海寇擅水性,所以这点距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题,”陆绎看出今夏心思,笑着接了一句。
俩人继续往上走,烟火气息渐浓,除了灶间熬的米粥味,竟还有浓重的药味,两种气味混在一起,熏的今夏捂着鼻子,没忘记把小瓷瓶盖子提前松动好,林姨配出的药虽不是什么药性毒辣的,但是对付一般的宵小还是立竿见影,陆绎侧首看了看她,用力握住她的手,脚下步子也缓缓慢了下来。
一人高的杂草正好能遮挡住他们蹲下的身子,正前方三丈有间简陋的茅草屋,屋檐下垂着白布,布的顶头扎了朵花,这一看就是死了人家的才会做这般,今夏梗着脖子想看的更清楚些,奈何陆绎钳着她肩膀,使得她只能窝在他身侧。
女人的哭声间断的传来,时而尖锐时而压抑,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声音,嗓音粗哑干瘪,今夏甚是愁闷的转头看着陆绎,那意思不言而喻。
“他说,夫人请节哀!”陆绎耳力好,听话传话,分毫不差。
“还有什么?”她眨巴着眼紧紧盯着他。
陆绎颦眉,眉头紧紧皱着,还是将所听到的说给她,“大当家那边亟需船工,他现下要去薛陇村找帮工,不能留下继续照顾她。”
“曾一本要船工做什么?”今夏纳罕,她是晓得这个海寇野心勃勃且行动力也不错,能自个造□□,现下居然还要招船工,难不成还要自己造船?
人声渐止,木门吱呀拉开,走出个虬髯大汉,背圆肩宽,今夏辨出此人就是古雷山子覃口里的“薛大哥”,原来抢宝藏图的也是他,她咬了咬牙,心底忿忿,从寨子里走前,谢子衿倒是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全留下给他,当时情势所迫并未与他说明,没想人家不仅不领情,反倒做足了对着干的架势,活该是个海寇,脑子忒笨了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