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
是日节休，陆小小手捧《中庸》在院里晃着小脑袋，不停诵念，袁益在他身边支了张木桌，心底默想一瞬，开始握笔挥洒，陆小小好奇的凑过去，双眼滴溜溜转悠，见着浓墨重彩的三个字翩然跃于纸上，"出师表？"
袁益笑笑，将羊毫搁下，负手踱步，"小小都学了中庸，堂上听老师授业有什么感悟？"
陆小小认真思索半晌，回道，"中庸之为德矣，为道矣，为中正平和矣。"
"那何为中正平和矣？"院中清风乍起，吹的纸张呼啦作响，袁益便用砚台压住，随即在石凳坐下。
"小舅舅，你怎么像我们夫子一样，一副老学究做派。"陆小小嘟囔一句。
袁益板了下面孔，故作高深，"你娘亲让我督促你学习，你是要偷懒麽？"
"不敢，"陆小小不甚情愿的摇着脑袋，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肉嘟嘟的小脸看向树叉顶叽叽喳喳叫唤的雏鸟，"我昨日下学，与吏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打了一架，娘亲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袁益扶额，"所以呢？"
"所以我没有背地里让爹爹去找他爹爹的麻烦，而是靠我自己的本事，与他打了个平手……"
"这与中正平和有关系？"袁益深皱眉头，颇有些无奈。
陆小小正色道，"所谓中正自然是不可表里不一，所谓平和，若是我去找爹爹，他定是护着我的，朝堂里兵不刃血，还是我这种法子最平和。"
"你小小年纪从哪听来的这些？"袁益诧异，姐夫早些年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时节他还在为谋取官衔而头痛不已，对前途渺茫不清，经年过，他如今也官至六科给事中，体民间疾苦上奏天达，也算不负所望。
"偷偷告诉你，我在北镇抚司听到爹爹说的，"陆小小神秘道。
袁益正愣神，院门吱哇一声被推开，今夏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举步维艰的走来，袁益忙上前替她接过，"姐，你总算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小小这孩子不听话？"今夏瞪了陆小小一眼，陆小小立刻摇头。
"不是，小小天资聪慧，这点你莫担心，就是……"他支吾着。
今夏着急道，"只是什么？成了言官说话还开始打腹稿了？"
"小小才六岁，如何就让他往北镇抚司跑，"袁益一吐为快，今夏愣了愣，转首盯着陆小小，"跟谁一块的？"
"爹爹，"他倒是从谏如流，回答的毫不含糊。
"你去诏狱里头了？"今夏将礼品盒子放好，认真问道。
陆小小想了想，"去了一趟，转了圈就出来了。"他说的云淡风轻，今夏却听到心头咯噔一跳。
"你……不害怕？"抬手抚着他额，今夏又问。
陆小小愣了愣，有些不解，"娘亲和爹爹都不怕，我为何要怕。"
今夏后来才知，那日是陆小小误打误撞溜进了诏狱，几名正在刑讯的千百户躲闪不及便将犯人直接藏了起来，并未叫他瞧到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可她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当晚，陆府院中，陆绎处理好公务行到外间，今夏正与陆小小口若悬河的讲故事，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块，陆小小时不时的点头附和。
他依在廊檐听了会，直至陆小小打了个哈欠，被吴妈领回了卧房，他才上前，夸赞道，"故事讲的不错。"
今夏被他吓了一跳，好大会才平缓情绪，"哥哥，你家陆公子打了人家吏部尚书家的儿子，你晓得麽？"
陆绎颔首，今夏紧张的看着他，"他还一肚子歪理，在外打架，粉饰出了各种借口，他还偷溜去了诏狱……"
陆绎依旧颔首，"我都知晓。"
今夏蔫了，"所以你是故意的？吏部尚书可有难为你？"
"我不去难为他，他还能来难为我？"陆绎笑笑。
"那就好，"今夏松了口气，转而觉得还是不妥，"他才六岁，总归不好让他瞧到世间险恶。"
"但也要适度让他明白一些道理，"陆绎握住她得手，两人在院中石桌边坐下，"小小如你一样聪慧，他未必觉得是险恶，相反的，他看到的东西甚至比你以为的要多的多。"
"这孩子还在外头打架？"今夏颦眉，烦恼的道。
陆绎指腹轻刮了下她鼻子，无奈的道，"也不知是谁与他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打的他满地找牙。"
"…………"今夏无法辩驳，表情讪讪。
"放心吧，明日散学，你再问他，兴许他都不记得这回事了。"陆绎悠然一笑，继而起身扶着她肩，缓缓捏揉着，力道不轻不重，十分熟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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