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住姬允下巴的手指越来越用力，顾桓面上简直显出了一种偏执而狂热的神态，他的嘴唇贴住姬允的颈侧，声音滚烫而沙哑：“凤郎，我就是这样贪心。”
他得到了权力，现在还要得到这个人，还要从身到心，里里外外，一寸不留。
姬允瞳孔受到惊吓般地张得很大，他眼中震惊而愤怒，颤抖的嘴唇和睫毛却毫不遮掩地暴露了他的恐慌。
他知道顾桓绝不只是口头恐吓，他知道对方一向说到做到。
他要将自己的记忆全部洗干净。
姬允突然手脚乱蹬，剧烈地挣扎起来，顾桓不得不先放下药碗，将他的四肢压制住，又取下自己的腰带，将姬允的两只手腕捆起来绑到头顶，不停乱蹬的两腿则被他死死压住。
姬允眼看着他又端起了那只药碗，愤怒与恐惧让他眼眶迅速地红了，他仍然不甘心地死命挣动，声音高亢而尖利，半途就撕破了音：“顾桓你疯了吗——”
他满脸通红，艳丽的怒色一直从面皮蔓延到挣开的颈项里，顾桓垂目俯视他，几乎是带着些趣味地看着对方死命扑腾，惊怒尖叫。
他意识到对方的愤怒于自己毫无威胁，就好像看见一只小动物对自己龇牙咧嘴，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可怕，还会令人感到怜爱。而对方的恐惧，则非但不能令人生出怜悯同情，反而更令自己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令人颤栗的愉悦——他终于掌控了这个人，他能够对这个人为所欲为，他没有什么可再顾忌的。
甚至不久之后，连这人的思想，这人的记忆，也都一一属于自己，他可以任意在对方的身上塑造出自己想要的痕迹，他能够在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往前那几十年困扰他的，缠绕他的，使他切齿不甘的，在这时候都化为了甜美的甘露，这就是站到权力巅峰的美妙之处，他不用做选择，他想要的，他可以都拿到手。
姬允从他眼里清楚地看到了这些疯狂念头，脊背窜起尖锐的寒意，几近崩溃地道：“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一向最是惜命，即便最落魄窘困时候，也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上一世横死之后，这一世重生，他所做的无一不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但那绝不是作为一个没有记忆的偶人活下去，他不想失去自己的记忆，他不想变成一个脑内空空的傻子，他不想余生都活在虚假的记忆里，他不想从生到死都被顾桓玩弄在掌心里，成为一个供他满足取乐，满足他欲望的偶人——更可怕的是，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本不该是这样活着的。
顾桓看出他目中的决绝狠意，对他难得的硬气并没有表现出几分赞赏，他嘴唇一扯，竟还轻轻笑了下：“陛下言重了，臣怎么可能舍得让陛下死呢？”
“臣还得拜托陛下，把白宸给引出来呢。”
姬允两眼瞪大了，全副神情戒备起来：“你要做什么？”
“白宸不知躲到了哪里，臣的人掘地三尺，都未能找到他一丝半点的踪迹。”顾桓嘴唇轻扯，眼里却闪过一丝阴戾，道，“放任如此隐患潜逃在外，臣心中，实在是不安啊。”
“陛下你说，若是白宸知道陛下你如今处境，他是否会心系陛下，前来相救陛下呢？到那时，”顾桓眼中杀意四起，“臣一定让他死无葬身——”
姬允目眦欲裂：“你住口！”
顾桓看着他为别人心胆俱裂，冷冷笑了一声，道：“陛下如今这副模样，又做给谁看呢？御笔亲批白宸犯下谋逆之罪的，是陛下自己，要讨伐谋逆之徒的，也是陛下自己。臣不过是顺手推了一把，陛下便克制不住自己对白宸的猜忌，认定他也心有不臣，就像陛下曾经猜忌臣的那样——”
他捏住姬允的下巴，看见他因为自己的话，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心底竟因为这点报复，生出了一丝扭曲的快悦，他阴沉沉地说：“陛下，这是你自找的。”
姬允如遭重击。
他被所谓命运反复玩弄，终日疑神疑鬼，以偏见以猜忌，去看待身边的所有人，白宸背叛过他，他便不肯再相信白宸，无论如何都不肯信他。
他如今才真正懂得了空大师的话：人心所指向的，即是命运。
是他在两世之间摇摆不定，一直用前世的目光去看今人，结果既认不清人心，又守不住自己的本心，最终让顾桓钻了空子，让自己再次陷入绝境。
他这样愚蠢而无能之人，即便是再世重生，也终难逃脱上一世的结局。
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招祸端，命运又何其无辜，要受他如此栽赃嫁祸。
过度的痛苦和懊悔此刻才缓慢地涌上来，姬允身体抽搐，眼中溢出泪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声。
“所以，忘记有什么不好呢？”顾桓的指腹抚上他湿润的眼角，揩去他眼角的泪，轻叹了一声，“忘掉这一切，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你又可以作你没心没肺，风流多情，让人爱极，也让人恨极的凤郎了。”
顾桓将药碗重新凑到姬允嘴边，姬允极力别开头要避开，但是顾桓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地掰开他的嘴唇，从他的嘴里灌进去，姬允死死抵住舌尖不肯吞进去，便有小片汤药从嘴边溢出，他自己也被呛得咳出来，眼中泛出泪花。
他还是不想忘记，即便是那些愚蠢的，痛苦的记忆，也是组成他这个人的一部分，因为这一切，他才成为如今的自己，他犯过的错事，也不该如此轻易被抹平。
而那个对他说过我心悦你，对他说过此心有如日月，亘古不变的少年，对他说过那么多的绵绵情话，他听了总是心存怀疑，总是不肯相信，却原来那些话都是真的，他曾经的确拥有过那么一颗珍贵的，真诚的心，却被他亲手扔掉了。
他怎么能够，怎么可以，说忘记就忘记呢？
他皮面上那点高傲和骨气此刻全部不见了，极度的恐惧使他眼里一下滚出泪来，他哭着道：“我不喝这个，我不要喝这个！……顾桓！我求求你，我不要……”
顾桓掐住他的下巴，他的神色冷酷，隐隐有种疯狂的暴戾之色，这样的神色，与多年前下令屠城的顾桓竟隐隐重合起来——一旦将自己身体里恶的那一部分释放出来，常常如倾洪泄水，它们冲垮堤坝撞破围栏，再无人可以控制。
如今的姬允眼眶通红，满脸眼泪，他不再高高在上，他的高傲荡然无存，他屈服了，他向自己服软了，他哭着哀求自己，但是这丝毫也不能引起他的心软，柔软的情绪仿佛被什么隔开，某根神经却过度兴奋地跳动着，激起他体内更暴虐的那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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